众人有过一次教训,便让江裴什么都顺着顾盼的意思,避免她会像她妈一样,做出什么应激的事来。
但要说真的上心去帮她查,那真是没有。
直到前一阵子,看到那纸授权书,江裴才真的信了顾盼的话,她爸的那个项目会出事故,确实不是意外,而是因为材料质量问题造成的。
江裴因此才上心,花了不少钱,又走了不少关系,总算才把那个项目的始末弄清楚。
而事故的真相远比顾盼想的还要残酷一些,所以江裴才没告诉她。
但眼下,显然是瞒不住了。
顾盼笑了一声,眉眼间却没有半点笑意,“我原来就奇怪,凭你江家的权势,要是真想查一件事,哪有查不到的理。原来不是查不到,是不想查。”
她爸的那个项目在黎城。而黎城是绿城附属城市。
江家在绿城政商两界通吃,想要查什么事,多的是人和手段。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想查。”顾盼说,“无非就是你们看不上我爸,觉得一个白手起家的穷小子不靠任何人却能在短短几年内就攒出一点家业,全是因为各种偷工减料投机取巧。项目出了事故,你们心里只怕会想:看,坏事做多了终于出事得到报应了吧?你们从来都不信我爸是冤枉的,一心记恨着当年我爸花言巧语骗走了你们江家的千金,又怎么肯去费心查。我说得对吗,江少?”
被说中心思,江裴有些难堪。但事到临头却拒不承认,不是他的作风。
他硬着头皮认下:“是”
好在顾盼并没有抓着这点不放,她心里很清楚,他们并没有义务帮她,她没资格指责他们的漠然置之。
她问江裴:“你瞒着没告诉我,说明那场事故背后不简单,但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你还要继续瞒着我吗?”
这种时候,哪能还瞒着她,除非以后不想再见到她。
江裴蹲到顾盼面前,一米八五的高个儿,愣是把自己缩得小小一团,看起来分外可怜:“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答应我别生气,也别摔东西,更别气到冲去梁安那儿闹。”
顾盼平静地说好。
“那我长话短说。”江裴清了清嗓子,“项目出事故后,你爸曾怀疑过是材料质量问题引起的,但还没去找梁安,梁安就听到风声,提前收买了你爸施工队里的所有人员,让他们口径一致咬定就是施工现场安全防护措施没有做到位引起的。”
“另外,梁安还收买了当地几户村民,往施工现场泼红漆刷大字闹事。之后你爸忙于善后因此出了车祸,追查材料质量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收买了施工队所有人和当地村民闹事,借此来掩盖自己的问题,这确实是梁安能做出来的事。
顾盼却是不太愿意相信。
她爸施工队里的人,都是跟她爸长则十年短则也有三年的老熟人了,每个人都到她家里去过,她叫过他们叔叔伯伯,他们给她带过礼物买过各种小玩意儿,甚至逢年过节的还会发红包给她。
每个人和她爸关系都那么好,纵使真的有人抵不住金钱的诱惑卖了自己良心,但不至于所有人都这样。
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守得住自己的良心吧?
总有例外,没被梁安收买的吧?
顾盼唇动了动,却没问出口。
怕问了,得到的答案仍旧是一样的。
她脸上神情就像在异地迷路的小姑娘一样,有些许无助和茫然。
江裴看了有些不忍,顿了顿,还是残忍了的说出事实,浇灭了她眼中那点摇摇欲坠的希冀:“你这几年来资助的那四户人家,拿了梁安最多的钱,每家十万。”
十万。
十万块钱就能让他们把良心卖了。
顾盼神情怔怔。
当初那场事故造成两死三伤,伤的三人里,一人只是擦伤,另外两人一个被砸伤了腿,一个则伤了手,都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残疾。哪怕已经有保险赔偿,以及她妈后来又变卖所有家产,给这几家人补偿了十万到三十万不等的金额,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毕竟是终生落了残疾,对以后的生活影响太大了。更别说他们家里还有老有小要养。
所以她工作后,就把大部分的工资,通过黎城的一个慈善机构,匿名捐献给了这四户人家。
这四户人家里的小孩都上初高中了,几个小孩受到捐助,不用愁学费和生活费,据说成绩都很好。
慈善机构的人在今年年初时,还打过电话给她,说那几个小孩联系了慈善机构方,想知道是谁捐助了他们,寄点家乡的特产以示感谢。
顾盼当时拒绝了,还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姓名。她怕他们知道是捐助人是她,就不愿意再接受她的捐助了。
现在想来,实在讽刺。
出了事故后,她爸和她妈加上她,都觉得对不起他们,竭尽所有去补偿他们,希望他们余生能好过点,哪知道他们早已做出了对自己最有益的选择。
Chapter 32
顾盼在这一刻认清事实,心里谈不上失望或者愤怒。
之前她一直觉得对那几户人家有亏欠,要不是跟着她爸干活,那户人家里的顶梁柱不会死了残了。
现在得知这个真相,她心里的亏欠忽然就变少了。
其实她爸没有欠他们的,她也没有。
可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件事。
江裴见她神情还算平静,没有任何生气暴走的迹象,语气小心翼翼地接着说:“黎城光明新村希望小学教学楼建设这个项目,原本是当地政府全额出资的扶贫项目。你爸是在那个地方长大的,加上那个小学的校长曾资助你爸上完了大学,所以你爸接下那个项目时,其实没有拿当地政府一分钱。直白的说,你爸其实是在做慈善,回报当初资助他上完大学的老校长。”
这事顾盼知道,她妈跟她提过。
她记得当时她妈的原话是这样的:“为这个项目,从一开工你爸就忙前忙后,就差没卷个铺盖住在施工现场的板房间了。别人做慈善,顶天了捐点钱再过问一下进度,你爸呢,出钱出力不说,方方面面都盯得紧,生怕哪处打基不牢固,影响以后孩子们上学。他这样费心费力的结果还落不着一句话,当地的村民都嫌你爸盖房子盖得慢,说等学校盖好,孩子们都放假了。”
所以她妈才不相信那出事故是因为施工现场安全措施没做到位导致的。
她爸盯得施工盯得这么紧,怎么可能会漏掉那么大的安全隐患没纠正。
顾盼抿唇,问:“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
她的反应实在太过于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
江裴生怕她憋着气,气大伤身,“你要是有怨有气,就跟我说,我帮你出气。你千万别憋着。”
顾盼摇头,怨气这种东西,只会给自己添堵让自己不快,犯不着。
她只关心能不能让梁安受到应有的惩罚,“你既然查到了这些事,那么有相应的证据吗?”
“没有足够证据。”江裴说,“梁安这人做事还算谨慎,花钱收买人是直接给的现金。至于他之前提供的建材,说是自己生产的,但那厂的地址找人去看了,是一个废弃了十余年的工厂。”
也就是说还是拿他没办法。
顾盼下巴搁在抱枕上,瘪了瘪嘴。
这种看着坏人坏事做尽却逍遥法外的感觉,她不喜欢。
“他既然敢这么干,说明在你爸之前,肯定还做过类似的事。”江裴试图安慰她,“我已经让人接着查了。”
“不必抓着过去不放,他既然有前科,以后肯定还会再犯,接下来只要盯紧他一点就好了。”顾盼说。
江裴想起早上顾盼在电话里对他说的那句“投到建安的一百万要打水漂了”的话,顿时有些紧张。
当然,他并不是紧张钱,一百万对他而言,就是笔零花钱。他是担心顾盼会做什么危险的事。
江裴语气担忧,说:“你想做什么都行,杀人放火,我都帮你。你别冲动自己去。”
“哪用得着杀人放火,这可是违法的。”顾盼失笑,她是恨梁安,但眼下也还没到把自己填进去的程度。
梁安这人,身上弱点多的是,她完全可以用正正经经的手段,把他送进去。
“回头你随便借几个项目给我用。”顾盼说,“公司多做点项目,直到这些项目开支超出了公司负荷,到时候梁安狗急跳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