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衷看了戒指一会儿,他虚虚地拢着季垚的手,就好像真的有人坐在面前,而他的手正切切实实地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符衷看到了季垚手上的伤痕,比他之前看到过的又多了一倍。符衷垂着睫毛,眼睑下的蓝色静脉血管就像是画上去的油彩一样。他看起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但其实哪里都没变,季垚仍能在一个个小细节里攫取到符衷的真实感。
“这个指环其实不怎么值钱的。”符衷说,“我还可以送你更好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戒指。”
季垚扣着符衷的手指,就算触摸不到他的皮肤,他仍然想这样扣住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像两把扣起来的挂锁那样不再分开。他眼里铺陈着笑意,不同于刚才在会议上的皮笑肉不笑,他面对符衷的时候一直都展露出真挚的内心。季垚撑着桌面,抬起下巴看着符衷说:“假如你送了我全世界最好的戒指,我还是会把这个指环留着,放在灰尘无法到达的地方,让它几十年几百年都闪闪发亮、光洁如新。因为它是我们相爱的最初的证据,狂暴的激情、纯洁的爱意,都应该一直闪耀下去。”
符衷笑起来,他只有在这时候才感觉灵魂回到了身体里,三个多月来的焦虑和惊慌都随着季垚的出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想拥抱季垚,想亲吻他的眼睛、脸颊和嘴唇,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被这个专门用于接吻、用于偷偷拥抱的神秘时刻给主宰了。此时即使有什么非分之想、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在他看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首长,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我们上次不是已经结过婚了吗?邀请了高山和大海来做我们的见证人,整个星球都是我们的座上宾。”
符衷摇了摇头:“我是说‘真正的’结婚——我们穿着最好的衣服,一起走过红毯,像任何一对异性情侣那样接受祝福,然后互相宣誓。”
季垚默默地看着他,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但他在符衷的眼神中看到了小心翼翼的探寻和希望。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仿佛春天的桦木在发芽。两个时空的同一片春天正在渗透进来。
长时间的沉默后,季垚说:“你真的想要和我结婚,然后一起生活吗?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不论男女,责任没有比‘回溯计划’小多少。而且我们的性别、身份、职业都与常人大不相同,我们遭受的阻碍会比普通人更多、更难跨越。而且在日后的相处中,我可能表现得并没有你所期望的那么好,我会有很多缺点,比如我抽烟喝酒、精神有疾病等等,当然包括还没表现出来的。你可能会对我失望,觉得十分幻灭,然后后悔做出和我结婚的决定。”
“在这一切还没发生之前我就想和你结婚了,九年前我是这样想的,现在我还是这样想。就像我不假思索地说出‘你最可爱’,但等我思考过后,我还是会这样说。”符衷回答,他只思考了一秒钟,“我爱你的坦率、勇敢和坚强,在你身上我能看到阳刚之气。你能给我鼓舞,以及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类人,他能把力量和柔美融合在一起,化作让我忍不住去追逐的黎明。”
季垚听他把话说完,他们吐露内心的时候往往都十分真诚。季垚愿意听符衷告白,尽管他告白了很多次。在听着符衷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就会感觉自己初恋了一次又一次,时间永远停在了从前的某一天。
符衷说完后望着季垚的双眼,两人的眼里都有湿润、苍翠、春山般的情意。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变成了纯净的目光,神驰天外,失去了现实感。但此时的虚无感是因为浪漫,而不是因为孤独。
季垚转了下椅子,撑着扶手上看着符衷,手指搭在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摁着嘴唇,说:“我都还没发现自己有这些优点。除了坦率、勇敢和坚强,你还爱我的什么呢?”
这个问题让符衷思忖了一会儿,但也仅仅只是一会儿:“你是想让我夸夸你吗?”
“操,别烦。”季垚抬起小腿踢了踢符衷,不过他是踢不到人的,“我很严肃地再问你呢,你还爱我什么?”
符衷看着他笑,然后又不好意思似的垂下眼睫,看着光亮的皮鞋鞋尖。他的手向后撑在桌板上,伸着一双长腿。符衷刚才在会场上不苟言笑、辞严义正,现在到了季垚面前就摘掉面具,变成了真正的他。符衷喜欢和季垚独处,因为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释放出真实的自我。有人愿意听他说心里话,符衷就很满足。
沉默了半晌,符衷的耳朵就红了,不知道是因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红的还是难为情才红的。他抬手摸了摸嘴唇,抬起眼皮觑觑季垚的脸色,说:“长得帅,床/上/骚。”
这下红耳朵的变成季垚了。符衷摸了摸耳钉,然后捂住两边耳朵给它们降温,免得烫人。季垚靠在椅背上盯着符衷,他保持那个姿势没有变,看起来符衷的话并没有给他造成影响,不过他的红耳朵立刻出卖了他。淡淡的红色从耳后一直蔓延到眼尾,最后在眼眶外围停住了。季垚的眼睛水亮亮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他的眉眼相当漂亮。
“我还以为我不够/骚。”季垚如实说道,“但是我现在硬//了。”
符衷往下看了看,季垚坐着,裤子上有褶皱,但仍能看出来下面鼓出了一块。季垚的尺寸不小,符衷是见识过的,如果季垚硬要在床上跟他拼刺刀,符衷不一定能赢。符衷只是得了季垚的放纵,尽管如此,符衷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符衷说:“我从开会前见到你开始就硬//了,一直到现在。”
季垚点点头:“看出来了。”
符衷捂住眼睛:“好尴尬。好想现在就脱了衣服做一次。”
“你亲亲我,宝贝。”季垚喊他,“你亲亲我。”
“叫老公。”
“那个等到床上再叫。”
符衷笑起来,他抬头看了眼会议厅角落里的摄像头,不动声色地转手把放在一边的文件夹拿起来,装作是说悄悄话的样子,把两人的脸挡住了。符衷靠在季垚颊畔,他能清晰地看见季垚皮肤上的没有散尽的红晕,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鼠尾草香气。但他知道这都是不存在的,这只是自己的记忆。符衷轻轻地吻了吻季垚的耳朵和脸颊,什么都会变,符衷的温柔却从来没变过。
他的吻落不到实处,但符衷吻得很认真。季垚知道他在亲自己,久违的甜蜜再次回到了身体里,干涸的内心终于得到了丝丝缕缕的淋润。季垚觉得在自己迷路了这么久之后,转过身才发现天堂原来从未远离。他现在在天堂里享福,把所有的消极情绪都被揉成一团埋进了土里。不过享不了多久了,季垚理智地告诉自己,马上就要回到地狱里打滚了。
季垚侧过脸,抬起下巴,他和符衷对着鼻尖。符衷垂着眼睛看他,季垚眨了两次眼,然后凑上去吻了符衷的嘴唇。他们无法接吻,无法把舌头探入对方口中获取安慰。符衷想吻得更多更深,当他俯下身撑着桌子边缘追着季垚的嘴唇而去时,季垚几乎被他压在了椅子里。
“我亲不到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一个投影机打出来的幻影。你明明那么真实,却又离我那么遥远。”符衷在离季垚咫尺近的地方说,他的声音有点抖,像是在忍着喉中的酸痛。
季垚听出了他的隐忍。季垚被一种忧郁袭击了,符衷的话也正是他的心里所想,他们的想法都一样。季垚最后亲了亲他,说:“我马上就能回来见你了。”
“你还没说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符衷直起身子,歪着头看季垚,“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想等你再长大一点。你现在还年轻,还没到晚婚晚育的年龄。”
“下个月我就25岁了。”符衷说。
季垚的眉尾飞着甜丝丝的情绪,说:“8月17号吗?原来你们那里已经到八月了,风暴还没结束吧?”
符衷摇摇头,他的神色有些忧愁:“还没有,估计只有等‘回溯计划’到头了,这个冬天才能结束掉。现在已经是7月了,夏天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
“好了,不想未来,今天我们不想未来。”季垚摆摆手,“留几分钟来给我们歇歇吧。”
符衷抿唇点了点头,他们就这样静静地面对着,什么话都不说,但这样就是最好的。符衷扣着手指,想了会儿后开口道:“我可以说说关于唐霁的事吗?如果不行的话我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