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CP完结+番外】(473)

作者:秦世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小货车拉着满满当当一车雪离开了花园,符衷知道自己该走了。他在车后座铺了一床毛毯,让小七先上去,趴在毛毯上。他把装有衣服的箱子塞进后备箱后回到车里,副驾的座位上放着一篮草莓和一捧白色的花。符衷看了会儿那白色的花,插有满天星做装饰。他忽然想起母亲的首饰中有一套“满天星”,就是以这种小花为灵感打造的,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一套珠宝。

他先去了一趟西山骨灰林,将车子停在黑色的墓地大门外面。把花抱在臂弯里,拉开后车门时,小七就从里面钻了出来。符衷牵住小七的狗绳,徒步走进墓园中。过了一道桥后再往上走大概30个台阶,就能在矮矮的柏树中间找到刻有母亲名字的黑色墓碑。那一台台的黑色石板被雕刻成统一的形状,再整齐地摆在这里,好像这样就能死者的灵魂找到归处。

符衷把花放在碑前,低头凝视着母亲的名字。墓园里的人很少,有个住着拐杖的老头站在另一边,一直在某一块墓碑前停留,大概那里是他老伴的位置。符衷回家的第二天,符阳夏就带他来了一趟这里,那时候墓园更萧瑟,空荡荡的,看不见人影。符阳夏站在墓碑前说了一些话,风大,话一说出就飘散在风里。

那天符阳夏究竟说了些什么,符衷已经记不太清楚了,虽然只过去了几天而已。当时他脑子里一直想着妈妈,竟没有过多地去注意符阳夏。他们父子之间一直就是这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小七蹲在他脚边,雪落在狗毛上,很快就铺了薄薄一层,小七抖抖脖子,那些雪就簌簌地甩出去。符衷垂着手,长衣外套系好了扣子,塞着格子羊绒围巾,他呼出的气息散做了白雾。他听到风声,穿过柏树呼呜作响。符衷假设了自己死掉之后的情景,他不知道有谁会来他的坟墓前祭奠。半晌之后他牵着小七离开了,就像完成了一个任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也是一种告别的方式,符衷想。

回去的路上他买了点菜,看到冰块上还有最后一条鲳鱼后,他决定晚餐要弄点红烧鲳鱼。他还顺便去把头发剪短了一点,然后梳到后面去,定了一个型。回到长安太和的家里,将买来的鱼和菜放进冰箱,挑了几颗好草莓切碎了拌进酸奶,在胡桃木桌上的电脑前坐下。他把小七的狗绳解开了,小七很快就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跑到阳台上去看风景。

那只八哥鸟站在笼子里,羽毛光亮,十分健康,它的笼子就挂在阳台木架下方。它看见家里来了新客人,翘了翘尾巴,做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张嘴朝小七叫唤。

符衷看了它们两个一眼,把酸奶杯子放下,戴上耳机。电脑旁放着烫金封面的笔记本,某一页上插着一支水笔。他把本子翻开,拔掉水笔夹在手里,然后按下录音的播放键,他一边听一边往纸上做记录。这段录音他已经听过许多遍了,几乎能背下来,但他仍不厌其烦地重复播放。他觉得当自己听到那个声音时,心里就很安定,某一块缺掉的地方,就这样被补上了。

他用水笔点着纸上的字一行一行移动,像是要检查自己听写的对不对。他放完一遍后按了暂停,水笔在“季宋临”三个字上点了点,然后画了一个圈。他接着又看到“卡尔伯”,反复在那三个字下面画着横线,几乎要把纸戳穿。

“卡尔伯。”符衷把笔放下,撑着鼻梁把这个名词咬在嘴里,“北极星。”

白逐曾说她的实验室使用的是卡尔伯系统,没人能入侵卡尔伯的中央主机。符衷想起了那个白夫人,她是季垚的母亲。符衷仔细想了想当时的对话,他在思索这其中的关系,白逐耳朵上的钻石吊坠一直在他脑海里闪着光。符衷没来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一会儿是满天星项链,一会儿是漆黑的墓碑。

他闭上眼睛缓了缓,用另外一个系统登录电脑,并注意了一下屏幕下方的指示灯是否全亮。屏幕黑掉了几秒,然后跳出来一连串的代码,符衷稍稍等待了一会儿。

一个白色的对话框跳出来,顶上亮着“2”。二号联系人还在,符衷松了一口气。屏幕下方的指示灯还亮着。对方发过来一行字:老鹰捉小鸡。

这是密码,符衷对回了密码:老九一米七。

老九是陈巍。当然陈巍不止一米七。

过了几秒那边才问他什么事。

—我想查一些政府机构的档案。

—报名字。

符衷通过二号联系人的搭的桥顺利进入了车辆管理局、移民归化局、房产管理局、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门等机构的电脑网络,但他并没有找到关于季宋临这个人的任何信息。他又弄到了水电局抄表、物业纳税登记表、常住居民登记表、征兵报名表等记录,均显示查无此人,曾用名登记表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等符衷把一张一张表格看完,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他的眼睛酸痛起来,只得靠在椅背上休息。他揉揉眼睛,然后很快地在屏幕上输入“谢谢”两个字,想结束对话。对话框里的白色光标还在闪烁,符衷看着那光标一闪一闪,没有退出系统,只是怔愣地出神。四个多小时过去了,仍然徒劳无功,让他一时茫然起来。

公事办完之后,他们就着这个机会聊了两句。二号联系人说:华盛顿时间局在召集第二批前往北极的志愿者,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到那冰天雪地里去了。

—是为了研究北极的时空波动现象吗?

—当然,你看看每天占据报纸头条的是什么事情就知道了。

—那希望北极之旅能为回溯计划做点贡献。

—回溯计划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那你去北极吗?我听说老五要去。

—可能吧。我过几天到空中一号去一趟,回来再慢慢考虑这件事。他们想把我踹出时间局,估计没那么容易拿到批准证明。

—看样子你是打算要去了。别忘了还有我,我能搞到批证。

符衷没回复。

过了大概两分钟,对面一直沉默的二号联系人忽然发来一条消息:三叠被枪击了。

几乎是毫无预兆的一句话,符衷涣散的思绪这才聚拢起来,他看了那句话一会儿,他知道对方是在说什么事情。三叠就是晏缕照,LGBT平权运动的领导者,联合国和平大使。符衷每天早晨都看报纸,除了北极,近几天报道的最多的就是纽约枪击案和美国警方的抓捕进程。

—我知道。你在美国,你应该了解的比我清楚得多。

—他现在在西奈山医疗中心,拒绝任何人的见面。我曾经申请以好友身份去探望,但上面没有批,这是意料之中的。NASA和时间局都没法进去,更别说我了。

—我很遗憾。

—他是我们的朋友。

对面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

符衷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觉得这个事情确实非常恶劣,他也为三叠感到痛心和愤怒,但也只是暂时的。于是两个人都陷入略显尴尬的沉默中,但符衷知道对面没有挂,他一直敲着笔头。

最后他决定再问点什么:什么样的系统对黑客来说比较难侵入呢?

对面回得有点慢:壁垒过分强大严密的系统,比如星河;使用超新、未对外公开加密程序的系统,比如莫洛斯的中央控制和存储系统;已废弃但是并未销毁数据库的系统,这是少数。

符衷没回话,对面问:你说的是哪一种?

符衷把“卡尔伯”打上去,但停顿了一会儿又删除了:不知道。

—哦。那你说个屁。

—你把名称改了吧,改成4。

—为什么?以前明明是我排老二,后来被挤下去了而已。

—二炮死了。

没有回复。

符衷扣紧了手,低头靠在手背上,像是在打盹,事实上他确实有点困了。他想到了顾州,还想起了顾州那间在小巷子里的作坊,里面摆满了雕刻金属的工具。不管他是总裁儿子还是雕刻家,不管他是和平大使的情人还是因公殉职的监狱长,不论他是哪一种身份,对符衷来说,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队友,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个“好朋友”的人。

不过这个好朋友已经不在了。除了偶遇五爷,符衷没有联系过昔日的朋友,每当他相联系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该找谁。二炮死了,三叠陷入枪击案,四娘在美国,五爷要去北极,六弟——林城现在生死未卜,陈巍是九儿,他现在在冈仁波齐的某个地方。似乎只剩下老大、八胖和自己了,符衷在心里数了数,而后又觉得也许只剩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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