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绷着嘴角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天上的云,说:“应该是离开了这里,或者是用了什么隐形手段。星河,开启攻击伪装模式。1号,你协助星河完成定位和定点打击。”
他看着指挥屏犹豫了,心里在权衡。战略顾问过来在他旁边分析情况,半晌之后他接通井下的信号:“允许下一步行动。毁掉这些爆破装置。注意避免与炸弹接触,留意炸弹的计时器是否在变化。”
山花把纳米机器人放出来,机器人进入炸弹内部,弄坏了关键引爆装置,并准确剪断了电子控制线路。等所有炸弹都处理完毕,山花在电脑上确认这些小东西已经没有攻击力后报告了指挥台。
威尔斯继续前行,通道向下倾斜,里面越来越闷热,手腕上的湿度计显示空气湿度达到75%。符衷在夜视仪中看到前面威尔斯的鞋子,他放慢速度,与威尔斯保持一定的距离。
经过炸弹时他停了下来,盯着炸弹看了一会儿,他抬手摸了摸计时器上方的黑色外壳,摸到凹凸不平的纹路。山花见状正要阻止他触摸,符衷示意他噤声,继续用手指慢慢滑过那一块区域。
没有发生爆炸,炸弹依旧纹丝不动地呆在原地,不同的是季垚在屏幕上看到一个渐渐被渲染出来的模型——双翼,与时间局执行部曾经使用过的黑白双翼徽章一模一样。
“黑白双翼。”符衷轻声说,“这是炸弹上的浮雕花纹标识。”
季垚心里紧张起来,但他脑子里并不乱,还是很清醒。季垚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了,但还隔着一层雾。他没有声张,用平静的音调表明他已经收到消息,允许符衷进行下一步行动。
“听说下面发现了时间局的安放的炸弹?”朱旻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后,他走到季垚身边去,匆匆往屏幕上瞟了几眼,“还是旧徽章,看来这批炸弹是在2013年之前安放在这里的。”
“你是一个在成都分局医疗中心的医生,怎么了解得比我还清楚。不过你说的没错,大猪,这是时间局的旧徽章。准确的来说,这是执行部的旧徽章。”
“所以你怎么想?”
“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双翼标志出现在受到军方严格把控的C-4炸药上,他妈的时间局曾经派人来过这里。”季垚摘掉耳机,压低声音跟朱旻讲话,“而我们,就是在走那一拨人的老路。”
朱旻摇了摇头,皱起眉毛:“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回事?我年纪比你大,我比你更早进时间局。”
季垚往朱旻面前走了一步,他比朱旻高,看他的时候略微低着头:“年高不一定博闻。金属氮2009年刚被研发出来,黑白双翼在2013年被换掉,这个时间范围已经很小了,那一批人就是在2009年到2013年到达这里的。你再看看一路上那些指路标记,那是到达‘新地’最快、最安全的路线,而我们,就是沿着这条路在走。”
“谁来过这里,谁又把标记留在了这里?安装定时炸弹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没有启动计时器?下面那条地道通往哪里?”朱旻指不远处孤零零的井栏说,“而你在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情况下,就派了三个人下去探查?三土,你得想想,万一......万一发生了什么不体面的事......”
“你是在担心那个美国人吗?”季垚伸出手,“我没逼他,是他自愿下去的。如果他不愿意我们有的是替代,你在担心什么?既然和我的执行员待在一起,出了什么事都得一起承担。”
“听着,三土,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们吵的架还少吗?另外我想告诉你,营地里面已经有人在嚼舌根了,你得想想,这该怎么处理。”
季垚扶着腰听朱旻说话,他闭上眼睛把头发全撩到脑后去,忽然拔出枪抵在朱旻胸口:“舌根嚼烂了还不是照样得干活?时间局以前干的破事凭什么要我来给他们背锅?我们的目的是完成‘回溯计划’,而不是在这里起内讧。怎么?想挑起内讧制造事端然后在这里把我们各个击破吗?”
朱旻伸出手指点点季垚胸前的雄鹰巨树徽章,盯着季垚的眼睛继续说:“当然,你是指挥官,这里都是你说了算。但你上头铁了心要找你麻烦,你也不希望自己在今天这件事上栽跟头吧?”
“当然不,我有充足的精力和他们斗,斗手段、斗计谋,谁的手都不干净。他们是不是以为自己人多势众胜券在握了?那可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朱旻没有说话,季垚看着朱旻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季垚说:“所以说我的屌还是比你大对吗?”
朱旻歪着头笑了一下,说:“确实,你的屌比我大。”
季垚重新把耳机戴上,转身离开朱旻走到指挥台继续工作。朱旻看到他侧着身子揉自己的眉心,时而询问旁边的林城一两句话,另一边还要忙着发布决策。他总是这么匆忙,总是胸有成竹。
朱旻站在原地点了点脚尖,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在松软的地面上擦出一个浅浅的坑。他闻到山海棠的香味。林奈·道恩走到旁边来叫他,让他帮忙检查医疗器械,道恩的脸因为太阳晒着而发红。
*
西藏,距离冈仁波齐主峰2.8公里处,无名峡谷。这条峡谷在地图上没有名字,大概是觉得这里人迹罕至,没有必要给它安一个名字。盘着山的是黑色巨石,还有草甸,野羚羊就站在石缝中,机警的眼睛四处观望,偶尔焦虑不安地低头啃苔藓和地衣。
特战编队在峡谷中前进,两山耸峙,中间留下的缝隙居然相当宽敞,一个斜坡往西南延伸,上接平坦台地。进入这种地方只能靠人力步行,物资靠停留在4公里外的直升机编队供应。
重型运输母舰停泊在距离冈仁波齐珠峰8公里的一处平坦的山峰上,像个扁圆的银色气球。母舰原先在神仙湾哨所服役,前不久刚调过来,专门为了运载车队里的两样东西。
究竟是两样什么东西,上面的人讳莫如深,下面的人自然也猜不到。常有人就此打赌,赌什么的都有,赌注就是一瓶茅香露酒。何峦和陈巍也赌,就赌陈巍包里一罐牛肉罐头。
何峦回头瞭望停泊在山顶的运输母舰,它周身银亮,发光的月亮似的悬在山巅。母舰上最大的一门炮口对准冈仁波齐峰,静静地停在那里,像是在指路,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无人区里没有人烟,也没有光线,只有原始的黑暗的荒野。有云雾状的光带漂浮在队伍头顶,大气电离的成果,形似极光,可以照明。陈巍忽然蹲下身,伸手在草地上抹了一把,打开电筒仔细查看自己的手。
他捻了一下手指,放在鼻尖闻了闻,说:“火药?”
何峦把相机卡回背包,蹲下来,看了看陈巍的手指,问:“发现了什么?”
“你闻不出来吗?这里有残留的火药,不知道来源。”陈巍说,他按亮战术手电,光晕一下照亮了整片草地,他拨开草丛在里面小心寻找。何峦打开了地面扫描仪,模型影像几秒之后成型。
陈巍从草丛的隐秘处取出了一颗子弹。他把子弹放在光下转动,发现它的弹壳光亮如新,弹头的花纹精致繁复,连泥垢都很少。最让人惊奇的是它头部的十字槽,里面灌注有红色晶体。
何峦的扫描仪显示,草丛里还藏匿着不少这种小东西,无规律地散布着。土层里检测到炸药的残余成分,但含量很少,大部分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
“这里发生过枪战,应该就在前几天下雨的时候。”何峦看看周围的地势,“很显然他们清理过战场,尸体都不见了。那些水洼应该就是炮弹炸出来的坑,被雨水一填,就看不出来了。”
“他们有飞机参与作战,这些弹坑很显然是空投炸弹造成的。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那些人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来这个蛮荒的地方,还携带有强大的火力?他们又要去哪里?”
何峦说,他拉着陈巍站起来,往前走去:“境外偷渡客或者边境走私的私人武装?被边防发现了就会造成冲突,交火是难免的。事后也会清理战场。”
“那他们为什么忘记了清理掉掉落在草丛中的子弹和炸弹碎片?”陈巍用棍子把一块金属壳从泥土里拨弄出来,“如果是边防军,他们肯定会细致地把战场打扫得一干二净,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