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有归处【CP完结+番外】(275)

作者:秦世溟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两人陷入了沉默,符阳夏不想再继续说话,顾岐川翻开一本旧书摊在膝上看。外面风声不止,雪落在空旷的门庭,立在庭中的石雕披霜戴雪,只能模糊地看出那是一只狐狸的雕像。

忽然外面传来人声,老管事站在台阶上等待着什么,而另一头的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妥贴的洁白素净的衣装,脚下踩着红色的鞋子,黑帽压在发髻上。她站在那里,风雪退让。

“是白夫人。”管事说了一声,垂首与白逐握手行礼,侧身请她进入正堂,堂中挂着胡三太爷的像。

“夫人来了,不出去见见吗?”顾岐川往外看了看,合拢膝上的书对符阳夏说。

符阳夏冷淡地瞥了一眼,复又垂首掸去衣袖上几片烟灰,起身道:“是该去见见,来都来了,毕竟是一家人。”

白逐进门时带来了满身寒气,那是一种东北的冬天特有的寒冷,疯狂地往骨头里钻。她把大衣搭在手上,一抬头就看见了符阳夏,他站在蜡烛旁边,于是一簇烛火就在他肩头跳跃。

愣了一瞬,白逐很快就恢复平静,她主动与符阳夏握手,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般,你来我往,寒暄日常。符阳夏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与白逐碰杯,互相祝福。

白逐摘掉脖子上的狐皮围脖,扭头给符阳夏倒酒,她今天穿着平领的衣服,于是露出她的脖子。脖子后边纹着黑白双翼,随着年岁增长,已经有些褪色了。

符阳夏注视着那两只翅膀,白逐把酒递给他,指了指身后,说:“你知道,家族的规矩,要纹身。嗯,还有个代号‘白衣卿相’,听起来很正派是不是?”

她说完自嘲地笑笑,比划了两下手势,踩着鞋跟绕出正堂,来到背风的抄手回廊下,折了一枝梅花。

“今年令尊怎么没有来?”符阳夏问,他站在廊下看雪,雪把朱漆的廊柱覆盖住,“以前都是他来参加,他是一位硬朗的老人。”

“天气太冷了,家父年事已高,不好走动,所以今年就只有我来了。”白逐温和地说道,“徐家太太不愿露面,很遗憾,今年也看不到她出现在会场上了。”

符阳夏很少去看白逐,他垂着眼睛点了点鞋尖,再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喝掉:“这酒变味儿了,上次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味道。”

“我记得上次来这里,是十年前了。太爷走之前立的规矩,每隔十年的忌日都要大办一场,所有的家族都要来吊唁。上次的会场,确实非常热闹。”

“今年也很热闹。”符阳夏说,他瞟了白逐一眼,沿着走廊散步,“只不过少了几个人而已,无关紧要。”

白逐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看似无意地提起:“季家今年也缺席了,非常遗憾。我今年来这里,代表的是白家和季家。”

符阳夏的手指动了动,他闲闲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抿着嘴角不言语。符阳夏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眼中有复杂的情绪在翻涌,眨了下眼皮,所有的情绪都重归寂静。

“哦,是吗?”符阳夏点点头,对白逐报以礼貌地微笑,“我对此表示遗憾,我会想念他的......非常想念。”

白逐同样笑着,摸了摸自己齐整的发髻,说:“我也很想念他。”

“嗯,你们感情真好。真幸福。”

“你也一样。”

符阳夏忽然说不出话来了,一种逼人流泪的情绪堵在喉头,让人感到疼痛。他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海水填满,刺激得他心肺抽疼。无边无际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覆盖了整座庙堂,远远地,传来撞钟的声音。恍惚间仿佛身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都掩映在风雪中。

会场上宾客依次落座,按照高低位次排序,符阳夏坐在上首,第二个位置是空的,这本来属于季家家主。第四个位置有点特殊,李重岩坐在那里,不过这只是他的全息投影。

白逐和林仪风坐在一处,正在低声交谈,对面的一排同样坐着人,但有不少空位。他们有的失踪了,还有的已经去世了。在场的人都记得上一次聚在这里,群英云集,高朋满座。

时间会带走很多东西。

符阳夏看了眼旁边的空位,然后倒上一杯酒,放在座椅前。他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一碰,轻声说了句:“回家了。”

声音很轻很淡,消融在酒杯相碰的脆响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符阳夏独自喝下红酒,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金属徽章,立在旁边的铜质底座上。

那是家徽,一只笑面狐狸,表示他曾跟在狐魃门下。墙壁上挂着三幅巨型油画,分别是胡三太爷、镇江王爷和簪缨侯爷,他们都已作古,埋葬在秘密的坟地里。

这场在胡三太爷忌日举行的家族联盟会议,将要在到场的所有家主中选出继承人,届时全盘洗牌,一朝天子一朝臣。

这是延续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规矩和传统,黑道也有自己的一套运作方式。符阳夏扣着双手,他摩挲手上的戒指,看年迈的管事走到会议桌前,开始宣读悼词。

他在这悼词声中缓缓闭上双眼。

车队在经过十天的奔波后到达冈仁波齐,路面上积满了雪,得要用铲雪车开路,车子前进得尤其缓慢。晃动的车厢中死一般安静,他们到达的时候是在夜晚,人们都已睡去。

何峦在车子突然的一下晃动中惊醒,顶上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他揉揉眼睛,拉开窗户隔板往外看去,远处的黑夜中一座奇特的山峰轮廓若隐若现。

这就是冈仁波齐峰,何峦看过关于它的照片,极具辨识度。他有点淡淡的高兴,因为舟车劳顿终于有了尽头。他静静地看着雪山在眼前缓缓移动,它那么高大,直顶苍穹。

然而他并没有太多的兴奋,相反,除了淡淡的高兴之外,他感到非常平静。也许是过度的劳累让他提不起兴奋的精神,又或许是这座雪山太普通,不足以引起他的情绪。

看了一会儿,何峦从背包里拿出那个老式录音机,连上电脑后戴着耳机听,失真的男性嗓音传进耳朵里,像那座雪山一样沉郁渺远。

“当你听到这段话时,已经是十年后了。2010年2月的天气有点冷,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到达雪山的第一天,我们并不觉得兴奋,相反,由于长时间跋涉,当我们第一眼看到雪峰时,竟觉得它是如此普通。”

何峦在这时体会到了他父亲这段话的意义,当他第一眼看到雪峰时,确实觉得它竟然是如此普通。尽管这座雪山被藏民奉为神山,但在极度疲惫的人看来,毫无出彩之处。

录音听了一半他就关掉了,摘掉耳机抹了抹脸,腿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胀发麻,他抬起腿动了动,却惊醒了睡在旁边的陈巍。

“老何你怎么还醒着?几点了?我们到哪了?”陈巍困倦地坐起身子,打着哈欠往窗外看去,看到连绵的山脉。

“我们到冈仁波齐峰了,现在是凌晨,还没到起床的时间。”何峦轻声说,给他盖好毛毯,没有惊动车厢中的其他人。

陈巍听见了冈仁波齐,眼睛亮了一下子,忽然睡意全无了。他扒在窗户上往外看,努力辩认那座神圣的山峰,然后兴奋地摇何峦:“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何峦很淡地笑笑,拉着他的手陪他一起看山。陈巍果然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也难怪他会如此兴奋,像个小孩。

“你在看什么?”陈巍兴奋完了坐回去,拉起毛毯盖住腿,往何峦那边凑一凑。

“相片。”何峦说,他把手里的照片挪过去给陈巍看,“我在想这张相片上到底照的是什么东西。”

“你都想了这么久了,再想也想不出来的。既然上天让你看到这张相片,那他一定想好了让你解开疑惑的方法。别担心,总会知道的。”

陈巍摇摇他,甩了两下手,拿出手机看看,举起来四处对信号。何峦从背包中拿出那个铁盒子,端详刻在盒子上的字迹,还有那个雄鹰巨树的徽章。

“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徽章有问题?”何峦问。

“当然有问题,时间对不上,2010年用的是黑白双翼。”

“我知道。我是想说,你还记不记得绛曲老师跟我们说,他属于某个家族,然后他指了指你这个肩章?”何峦点点陈巍的肩头,肩章闪闪发亮。

陈巍略一思索,确实想起了这码事,点点头道:“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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