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炮,帮个忙。”
“事儿精,叫爸爸。”
“爸你个头!听着,我这里有一对领撑,黄金的,你在上面给我刻点东西行不行?”
“你就因为这事专程打电话来?刻什么?”
“刻两个字母,X和Y。”
“你是要刻X染色体和Y染色体吗?”
“你脑子有泡?”
二炮笑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符衷挂了电话,这才觉得精神头足了些。他抱着衬衫在床上滚了两圈,从床这边滚到床那边,把每个角落都抹上鼠尾草的芳香。他掀起毛毯紧紧裹住自己,留了一盏壁灯给卧房照亮,然后侧着身子睡了过去。他在梦里回到了与季垚初见的时候,不禁流露出脉脉温情和意外相逢的喜悦来。
第9章 一起回家
长长的一个盹在傍晚结束,季垚醒来时雨势稍小了些,窗户上一片水雾。他手脚冰凉,秋天寒气侵袭了他的四肢,而窗外越来越苍白、潮湿的浮云顺着落光了树叶的柳丛匆匆逝去。季垚搓了搓手取暖,丛躺椅上站起来,发现屋子里又变回到空空荡荡的境地里去了。这只是他的房子,不是他的家。
季垚不会做饭,厨房的灶连年都是冷的,他也不想生烟火。出门去寻了餐厅吃过晚饭,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符衷,想着如果他在自己身边会不会更好些。晚上十一点过,季垚结束了视频会议,关上电脑后闭着眼睛休息。他取下眼镜打量,细细的边泛着金色,很好看。
他看了看时钟,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只有看时钟才知道时间在流逝。季垚琢磨了一下,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他专门打给符衷的。季垚觉得自己应该为自己下午的言行道歉,面对别人说不定他还不会考虑得这么周到,做到他这个地位的人了很少需要低头向别人道歉。但符衷不一样,符衷是有神奇魔力的人,季垚把他放在某个重要的位置。
手机响的时候符衷正裹着毛毯睡觉,房间里亮着壁灯,雨水滴滴答答打在窗上。他被手机的震动惊醒,困倦地从毯子里抬起头来,摸起手机看来电显示。在看到来电人备注的时候他登时一个激灵就从毛毯里弹了起来,恐怕瑞士皇家科学院的电话都不会让他激动成这样。
“首长好!”
季垚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人接了,他高兴地笑了一下,站在岛台旁把咖啡豆倒进煮制机里:“怎么这么久才接,你浪费了我35秒的时间。”
“刚才睡着了。”符衷盘起腿,掀起毛毯盖住光裸的上半身。他的瞌睡虫已经在听见季垚声音的那一瞬全都飞走了,梦中那难以忘怀的初见也插上翅膀升入大熊星座的第一颗亮星上去了。
“这么早就睡了?”
“到家背了一会儿《条例》,然后就睡了,一下子睡到了现在。”符衷说,他重又躺下去,在软绵绵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地辗转,睁着神采奕奕的眼睛看天花板上古朴的装饰性黄铜吊灯。
季垚眯起眼睛,他站在岛台后面清洗刚买来的苹果,耳朵上别着耳机:“是我打扰你了,你继续睡吧。”
符衷趴在枕头上,撑着手肘听电话,手里拨弄着季垚借给他穿的衬衫,抚平那些褶皱:“您先别挂,我现在已经醒了。您找我有什么事?还是说——”
“还是说什么?”
“还是说您想我了?”
符衷听到了季垚轻轻的笑声,之后隔了许久都没有听见他没有回话。隔着一通电话,谁也看不到谁。符衷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悄悄地猜想季垚的表情。符衷把衬衫的衣领摆整齐,凑近了些用鼻尖蹭了蹭,上头的清香一直在萦绕在他周围。他在做什么季垚看不到,季垚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衬衫会让人这么留恋。
洗好的苹果没有削皮,季垚用刀将它切成了一瓣瓣小块放在碟子里,用沾着水珠的手掂了一块送进嘴里。苹果是脆的,没有变沙,他庆幸自己买到了好果子。季垚先吃掉了一块苹果,然后才说起了另外的话题:“我专程打电话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的。”
“首长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下午的事我很抱歉,我态度不是很好,把你赶出门去了。”季垚撑着光亮如新的大理石台面说道,看水槽里的涓涓细流消失在下水道入口,“我的情绪不是很稳定,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受刺激。好吧,符衷,我能理解你的好意,你是个很棒的人,任谁都会喜欢你。”
符衷拥着毛毯偷偷地笑,季垚这一句夸赞让他脖子红透了。耳朵热得发痒,符衷揉了揉耳廓,翻身坐起来:“没事儿,长官,您不用自责。您很好,只是需要疏导焦虑。”
哪有那么容易疏导焦虑,季垚想,那些喷着香喷喷药粉的药丸和药片并没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反而使得我的胃火烧火燎地疼。但他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他端着装有苹果的碟子到餐桌旁坐下。现在他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在哪儿。当他听着符衷的电话的时候,就感觉符衷并没有离去,他就在自己身边。
季垚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就回去,正好周末,可能会住一个晚上。”符衷掀开毛毯下床,光脚踩在地毯上,去衣帽间找了件宽松的长袖衫穿上。他在衣帽间里走了一圈检查自己的衣服,看着那满柜子名贵的、光华熠熠的衣装思考自己明天该穿什么。
咖啡散发出花朵的香气,季垚捏着勺子搅动浮在上层的泡沫,说:“明天九点你到时间局旁边的地铁站接我一下。我们去南边,我家就在那儿。我想回去看看妈妈。”
符衷刚把季垚的衬衫泡进水里动手清洗起来,他听到季垚的提议后顿住了手,满怀期待得问道:“您改变主意了吗?”
“你不是让我出去走走吗?我这就跟你一块儿出门去了。”季垚说,“难道你不想?那我就不麻烦你了。”
这人间喜事怎么会不想,符衷祈求了这么久的愿望终于应验了。他高高兴兴地清洗着季垚的衬衫,能让他亲自动手洗衣服的这还是头一回。他答应了季垚的要求,两人就这么愉快地约定了。符衷把明天当作约会的日子,第一次和季垚约会,还是在这么一个好季节里。
季垚坐在椅子里看雨,雨中的灯光晕出模糊的轮廓。他的眉梢飞上了笑意,这是他自己的察觉不到的。他祈祷着这雨快快停下来,好让他们明天出门时不必抱怨天气。
洗完季垚的衣服后再烘干,然后替他熨平,符衷看着挂起来的平平整整的黑衬衫满意地笑了。他去洗漱过后便又躺在床上睡下,直到清早的闹钟把他吵醒。符衷一睁开眼睛就抖擞起来,他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进厨房去给自己弄了早餐。符衷在衣帽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挑选衣服让他大费脑筋。他有一张好面孔和一副好身架,他是上帝的珍藏品。
挨到时间,符衷喂好了鸟和鱼才出门去。他特意把领撑带上,一身利索地坐上了车。他将白色的车从长安太和的地下停车场里开出去,驶上种满了国槐的大道。黑魆魆的天,云很厚,但没有下雨。路面上留着昨夜的雨水,道路两旁青翠欲滴的绿化被淋得湿漉漉的,正睡眼惺忪地醒转过来。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整个世界都在与他的心情遥相呼应!
季垚起得早,当他裹着风衣走到地铁站的时候还远远没到九点。季垚去旁边的报刊亭前面站了一会儿,信手翻阅报纸,然后花几块硬币买下了它。他手里拿着刚买来的热可可,冒着迷人的香气。季垚看到报纸上写着“回溯计划”这样的字眼,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可可后浏览起来。
符衷提前半小时把车停在了季垚面前,季垚正在研究报纸后面的填字游戏。他们都来得太早了,总担心时间跑在了他们前头。符衷降下车窗,季垚冲他笑了笑,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侧身坐进去。他带进来了暖和和的可可香,还有秋天早晨的沁凉霜露。季垚穿着翻领风衣,整洁有致,让人看上一眼就挪不开视线了。
“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等了很久吗?”
“不久。”季垚摇摇头说了谎,捂着咖啡杯取暖,他看到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也就几分钟,刚买好报纸你就来了。时间还早。”
周末的季垚果然与工作日的季垚不一样,第一句话居然不是批评符衷不喊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