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上一步刚想摸出黑卡刷开门禁,忽然停下了手,在一片红光中低头看看脚下,慢慢地挪开了鞋子。
他踩进了血泊中。
而这血水的来源,就是合金大门后面。它正源源不断地从下方的门缝中流出,在符衷脚下蜿蜒地淌成河流,警告灯的红光照在狭长的甬道中,使得这些血水呈现乌黑的颜色。
符衷盯着紧闭的大门,他不知道门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撩起风衣从腰后拔出克格勃,再从胸前的防雨布下抽出匕首咬在口中。
贴着门旁的墙壁用季垚的黑卡刷开门禁,合金大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从里面涌出来,符衷忍不住掩鼻。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奇怪的无比潮湿的鱼腥味,熏得人几乎呕吐。
拆下防雨布蒙住口鼻,符衷转过手把枪口对准燃料舱内部,他通过手腕上的红外感应仪查看内部的情况。
舱中空无一人。
这么说也许不太准确,人确实是还在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地,都变成了尸体。有的尸体躺倒在地上,有的尸体趴在燃料罐的阀门上 ,血从尸体下方流出,燃料舱已经变成了一个血池子,甚至两边的墙壁上,都溅开了大团的血水,还有杂乱的血手印。
里面一定遭遇了一场屠杀,敌人侵入的时候,这些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但没有一个人能跑到门口,那墙上的血手印和地面上锋利的划痕就是证据。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就全部被杀死了。
符衷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但他没有看到造成这地狱的恶魔在哪里。燃料舱中异常安静,没有活物在移动,只有泵动机仍在工作,正中央反应堆似乎已经停止了,抽气机嗡嗡的蜂鸣从里面传出来。
那股奇怪的鱼腥味越来越浓重,还有从门里扑出来的潮湿水汽,墙壁上早已蓄满水珠,混合着血水冲刷下来,看起来像是血做的瀑布。
符衷忽然想起昨夜的遭遇,当时林中也是起了厚重的浓雾,整座山都像是泡在水里,他的衣服一会儿就浸湿了,阴冷的雾气直往骨头里钻。
而现在,那种怪异的潮湿再次出现了,这回没有浓雾,但空气中的湿度已经一抓就是一手的水。符衷猛地有种错觉,就像坐标仪被浸入了水中,而那股鱼腥气,就是水中大鱼的气息!
他经历过赤塔无人区中的黑水泡,用机枪扫射湖中的怪鱼,当时他也闻到过这种窒息的腥臭味,恍惚之中,旧景重现。
忽然头顶被砸了几滴水,后领子里也滴入了冰凉的液体,啪嗒一声,红外感应仪上溅开水珠。就着微弱的光线查看,那水珠呈现黏稠的黑红色。
头顶上有东西。估计就是那个一瞬屠杀整个燃料舱的魔鬼。
符衷扣紧扳机,左手反握匕首,抬头看向上方。就在那一瞬间,他眼前闪电般射过来一个黑影,符衷在铺天盖地的腥气中瞥到一对狭长的毒牙。
季垚走出电梯,立刻有人迎上来,一边紧张地报告情况,一边引着他往外走。越走到下面,枪声和叫喊声越清晰,季垚皱着眉,拉起风衣领子包住脖子,昨晚留下的红印还没有消失。
距离最下层还有一段楼梯的距离,季垚反手撑住栏杆,抬腿跨出去,一跃而下。他忘了自己的腰和腿从昨晚开始就失了劲,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差点被疼得直接坐在地上。
好在他咬牙忍住了,背后出了一层汗。他是首长,这种时候自然不能出错,摸了摸腰际在心里骂符衷不知轻重,又忍不住红了耳朵。
“首长您要紧么?”
“不要紧,好得很。”季垚强撑着身形跨步往人群中走,单手提着枪,“你别跟着我,去那边给我搬把椅子来,快点儿!”
下属忙不迭去办事了,季垚瞥了他一眼,蹙着眉尖揉揉后腰,转身对着空地连开三枪,顿时腾起一阵刺鼻的硝烟味。
“都他妈的吵什么吵?!停火!全给老子停火!”在场的所有端着枪的人都被这一声给震住了手,回头看到架着眼镜的指挥官提着枪走进战斗圈,枪口还在冒烟。
鬼脸阎王一贯的严厉给这群人造成了不小的震慑,他刚才吼的那一声,把所有的枪声都给盖过去了。当枪声骤停的一刹那,穿着作战服的山花走出来,朝季垚行礼:“指挥官,我们遭到了蛇群袭击,事发突然,情况危急,我们已经采取应急措施,请指示!”
季垚走上瞭望台,不用望远镜他就能看到地面上翻滚的群蛇,夺目的颜色像彩虹融进了骇浪里。作战舱下方的炮管已经伸出,对准聚拢在一起的蛇塔轰炸,一时血肉横飞,蛇塔轰然倒塌。
然而这些蛇被击落过后很快又重新聚拢起来,一拨蛇被炸死了马上就有更多的蛇补充上来,黎明前的雨还在下,草原已成为水泽。
更可怕的是,这些蛇像是铁了心要登上坐标仪,它们前仆后继,冒着迎头飞来的炸弹不知疲倦地往上堆叠,竟然玩起了叠罗汉的把戏!忽然有人叫了一声,季垚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了他前所未见的一幕,只是这一眼,他就被一种宏大的寒冷给冻住了全身的血液。
在渺无边际的雨中,群山已成墨色,草原上的水泽反射着波光。而在这空旷的、被蛇群填满的原野上,出现了一条奇大无比的三头巨蛇,它起码有两百多米,身上的鳞片在灰暗中仍流动着夺目的紫光,缥缈的雾气在原野上游走,巨蛇的身影忽隐忽现,在雾中只剩下一个庞大的黑影。
从它的方向可以判断,它来自远方的雪山脚下,犹如一条战船,冲开海面上的迷雾,乘风破浪而来。季垚第一次见到这种怪异的庞然巨物,随着三头巨蛇的逼近,草原上的蛇群自动给它让开一条路,那种气势,就像远古的君王驾临。
所有的人都没有出声,他们屏息凝神看着这神话般的一幕,看着那巨蛇在浩荡的雨中行走似游龙。偌大的天地中,只剩下穹庐四野能与它做伴。
忽地又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枪声,有人大声报告:“指挥官,蛇群爬上来了!他娘的,竟然找来树桩子当楼梯,这年头,蛇都成精了!”
“住手!停火!对着蛇开枪有个屁用!这么多蛇你打得完吗?!他妈的,用火烧!用火烧!”季垚飞起一脚就踹开了那人手里的枪,回头对着所有人大吼,“0045、0036,去弹药库里找火药,散的,有多少拿多少!剩下的人,全都给我拆子弹!火焰喷射器呢?给我打开啊!”
火舌霎时喷射而出,作战舱中弥漫着炽烈的红光,蛇群霎时嘶嘶地往下退,爬进来的几条大蛇浑身裹着火焰在地上翻滚,季垚从旁边一人手里抽出短切刀,一刀砍掉了蛇头。
“火药来了就从这里撒下去,撒在蛇群可以爬进来的地方。还有!往喷洒器里灌酒精,往草原上喷洒酒精蒸气,醋酸也可以。快点儿!都给老子动起来!”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四处都是奔跑的人影,季垚看到下属给他搬来的椅子还放在中间,他扶着椅子坐下来,这才让腰痛减轻一些。
“符衷,你那边什么情况,为什么坐标仪不上升,蛇群快上来了,还来了蛇王。符衷,符衷,听到请回答。”
他按着对讲机听里面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符衷喘息的声音才从另一边传过来:“报告首长,燃料舱和推进舱中的人......都被杀光了。派几个人过来,这里全是怪物,记得叫他们带上血清。”
此时的符衷正坐在血水四溢的燃料舱中,身下的这把椅子已经被血污染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伸着长腿,头顶的灯亮着,飞溅血水挡去了不少光。
在他面前,一条丑陋的生物已经被斩断成几截,地板上到处是碎掉的尸块。即便是这样,那生物的嘴还在一张一合,在血泊中不停地抽搐。
符衷看看自己身上,上臂被咬烂了,粘稠的血液从手里的匕首上汩汩往下流,风衣上全是污迹。
他随意地坐着,握着刀和枪喘气。抬起眼睛看向前方,又是一条黑影从一个人的尸体上抬起它丑陋的头颅来。
季垚很快点了一队人去燃料舱,命令他们不管那里有什么,必须要把0578全头全尾地带出来。季垚不能亲自去,他得在这里对付蛇王,那条三头巨蛇已经近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