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种原因，也就造成了照片上的人打眼一看根本分辨不出男女。
前面的照片里，唐含已经十岁左右，知道爱美，唐妈也终于不那么糊弄人，会让她留到耳朵的学生头了，眉眼间，更是隐约能看出跟现在有几分相似。
但是这几张嘛……就连唐含本人，第一眼都没敢认那是自己。
看着这样的照片，江黛居然夸得出“可爱”两个字，让唐含怎能不惊讶？
江黛避开了唐含凑过来的动作，侧头笑着说，“‘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钿，可知我一生儿爱好是天然？’这道理你都不懂吗？”
唐含……唐含第一时间没有听懂这是哪里的句子，愣了一下，才揣度着用词猜测道，“这是……《牡丹亭》？”
“是啊。”江黛一时托着腮，凝视着照片，微笑道，“在那个年纪，就做那个年纪的事，这还不让人羡慕吗？”她又抬头打量了一下唐含，微微点头，“你看，小时候的样子，并不影响你长大之后又瘦又白又好看。”
这一句话她说得自然极了，好像这就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是唐含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也就是个中人之姿，跟江黛比起来，那就更是小姐和丫鬟的颜值差距。所以听到江黛这么夸自己，她居然有点脸红，一时甚至不太敢看江黛，“你这样的才叫好看吧？”
江黛意识到她的不自在，视线在她身上轻轻一扫，笑了笑，没有说话，将相册翻了几页，顺利找到了新话题，“这个也是你吗？”
唐含如蒙大赦，连忙凑过去看了一眼，点头说，“是啊。”
“后面的花很好看，是在哪里拍的？”江黛问。
当年的照片都是用胶卷拍摄，然后在暗室里洗出来的。旧照片因为时光的流逝，已经微微泛黄，却依旧压不住照片上那一片勃勃怒放的各色鲜花。估计也就一两岁的唐含，被唐妈牵着，站在花丛前，眉头微微皱着，一脸“我不好惹”的样子，有一种与身后花丛如出一辙的生命力。
唐含说，“就是在门口拍的呀！以前院子里还没有打水泥地，我妈喜欢折腾这些，每年都会种很多花，是这一片风景最好的地方。但凡有人拍照，都会到这里来。”
她朝外面的花坛示意了一下，“现在其实也是。你要是夏天来，就会看到花坛里都是开着的花，可热闹了。”
“是吗？”江黛也转头望向门外，想象着那样的画面，不由微微出神。
《牡丹亭》里，杜丽娘说，“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而江黛，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这世上真的有千百种人生。如唐家这样的日子，以前的她估计是不可想象的。可这样的日子里，也有旁人想象不到的快乐。
她刚才不是在说客气话，她是真的觉得唐含那样很好。
至少唐含回忆起童年时代，会是色彩斑斓的、滋味十足的。不像她，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童年可言。
第17章 地瓜干
这一点突如其来的惆怅，尚未完全成型，就被唐妈的声音打破了。
她拎着一个袋子朝他们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略有些兴奋的笑意，“你们来看我找到了什么？”
虽然才在这里度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就连小泽都知道，每当唐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意味着她又找到什么好吃的了。于是他立刻跑过去，抱住唐妈的腿，垫着脚好奇地想往袋子里瞅，“让我看看是什么？”
“你也想看啊？”唐妈笑不可遏，主动蹲下来把袋子展示给他看，“看嘛，你能认出这是什么吗？”
小泽探头往里看了一眼，伸手抓了一片半透明的圆片出来，放在手里看了一会儿，小脸严肃地绷着，眉头紧皱。唐妈见状笑得更厉害了，“看出来是什么没有？”
“这个不能吃嘛！”小泽用两只手捏了捏，确定这东西硬邦邦的，不管从外观还是手感，都不像是食物，顿时有些失望。
“是什么东西？”秦屿闻言，也凑过来看了一眼。
唐妈就解释道，“我秋天的时候晒的土豆片，放在这里都给忘记了。”
将土豆切成薄片，下到开水里烫熟，但口感还生脆时捞出来，然后一片一片地展开，在阳光下暴晒，晒干水分之后，就是这种半透明的片片了。吃的时候只要过油一炸，立刻就会膨胀起来，口感也变得酥脆。
值得注意的是，土豆一定要煮熟，生的晒干之后会变成黑色，就算油炸也膨不起来，嚼起来费牙，口感也不好。
这也是唐含小时候很喜欢的小吃之一，大人们则用来做下酒菜。
不过那时候物资匮乏，不去县城赶集的话，饭菜只能就地取材，所以才需要准备这些干货。现在能买到的东西多，所以这土豆片晒干了，也就炸过两三次，后来放着就忘记了。
“还没出虫，都是好的。”唐含过去翻检了一下，确定道，“晚上炸点来吃，趁着过年把它吃完算了。”
“你喜欢就交给你了。”唐妈将袋子塞给她。
唐含抱着回去，找了一个竹箩，打算把土豆片倒出来检查一下，结果土豆片拎出来之后才发现，下面竟然还有一个袋子。里面装的是一些黑褐色的长条，闻起来有点甜，但一时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
她只好扬声喊，“妈，你这是什么啊？”
唐妈远远回头看了一眼，说，“那是晒的柿子干！我之前还说找出来吃，哪里都找不到，原来是放在这里了。肯定是你爸又乱放。”
“哎，你这个人，怎么又是我的错了？”唐爸在另一边整理东西，闻言忍不住出声抗议。
唐含笑着看他们拌嘴，顺手抓了一个柿子干，放在嘴里嚼，“这东西看起来黑乎乎的，还能吃吗？”
嚼了两下，又改口，“味道居然还不错，就是卖相磕碜了一点。你吃吗？”她说着，递了一个给江黛。
江黛还有点心理障碍。虽然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她已经知道唐妈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收拾这些吃的也从来都不会省事。但这柿子干没有像外面卖的那样用蜂蜜饯过，所以颜色也没有那么金黄透亮，卖相确实是太差了一些。
不过她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接过去，咬了一口。眉头便舒展开来。
唐含继续往下一扒拉，发现竟还有一个袋子。这回不必请教唐妈，她已经认出来了，是地瓜干。这个卖相就比柿子干好看得多，颜色金红，上面挂着一层薄薄的霜，捏起来也是软的，想必口感不会太差。
“你吃这个吧。”她将地瓜干递给江黛，“这个应该好吃。”
江黛尝了一口，地瓜干果然更加软糯香甜。陈放过的地瓜糖分十足，烤出来几乎要流蜜，这蒸了晒干的也不逊色，糖分完全融合到果肉之中，口感非常好，甜而不腻，让人吃了还想吃。
唐妈总共就晒了这么一袋，估计有两三斤重，一伙人一下午就吃光了，还意犹未尽。
反正地瓜现在是现成的，这两天的天气也不错，一直都出太阳，于是就商量着，打算再晒一回。实在要是晒不干，放在火上烤也不是不能考虑，虽说烤出来的色泽估计没那么好看，但味道对就行了。
于是又去洗地瓜，蒸地瓜。
虽然说是蒸来晒干的，但是等地瓜出笼时，闻着那香甜的味道，谁还能忍得住？蒸笼端下来放在一边晾凉，所有人路过时都忍不住去拿一块。就这么你一块我一块，没多久就吃完了。
“明天再蒸吧。”唐妈回来检查的时候，见蒸笼里就剩下三五块，索性都拿了出来，一边吃一边拍板道。
“给我一块。”唐含立刻伸手。
唐妈腾出手来，在她手心里拍了一下，“你吃了那么多还不够？”
唐含心虚地揉了揉肚子，觉得今天的晚饭可以不吃了。但是之前她怕蒸不熟，地瓜切得很薄，这么小一片，总是吃得下去的。
但嘴里说的是，“你那里太多了，你吃不了，我给你帮个忙。”
“我谢谢你了，但我不需要帮忙。”唐妈白了她一眼，转头招呼小泽，“来小泽，奶奶分一块给你——还能吃得下吗？”
小泽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你分一块给江黛呀！”唐含在一边指挥。
江黛连忙摆手拒绝，“不了。我等晚上吃炸土豆片吧，感觉那个应该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