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口气:“见海,备马吧,司命随我去南振俞的东将军府。”
皇帝他们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南振俞的府上早已是火光冲天,红色的火焰和滚滚黑色浓烟直冲云霄,与天上炽烈的红云遥相呼应。将军府老的少的都在大门口,手里提着空桶,看着着火的府邸,无可奈何。
“南将军,这是怎么了!”皇帝扶住要行礼的南振俞,“府上如何会失火?”
“回陛下,”南振俞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今日夫人临产,全府上下都在忙活这件事,疏忽了其他的房间,不知道怎么就着了起来,我的孩子,我刚降生的女儿,她还在里面……”
南振俞话音刚落,被狐裘大衣裹起来的戚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凄厉得让人揪心。此时将军府里已经满是火光,进去救人已不可能,这一点,不管是皇帝还是南振俞都十分清楚。
皇帝疑心这是南振俞使的苦肉计,这种大事,第一时间自然是先救孩子,如今这么多人,都跑了出来,唯独这孩子还在里面,不合理。皇帝便叫自己带来的护卫,让他们抓紧想办法灭火,进去救将军的千金。
而大司命在一边端着一个水晶杯的大司命突然小声叫住了皇帝,他手中那原本一直在卷起小小漩涡的水晶杯,此时杯中寂寂如同一杯真正的水。
“怎么了,司命,还有什么事情吗?”皇帝回头,声音老大。
南振俞也向着司命看过去,司命微微低下头,看这个样子,皇帝是打算让自己也讲给南振俞听听,那他就讲给南振俞听:“南将军之女的命数,在刚刚,确实已尽了。”
南振俞听罢,跪在地上,捧着脸嚎啕大哭。皇帝蹲下来,拍拍南振俞的肩膀:“爱卿,节哀吧,这样,朕封你的孩子为折月公主,与皇室子孙享受同样的丧葬待遇,以慰你丧女之痛。”
说完,皇帝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司命立刻会意,带着人退下了。
另一边的巷子里,少年怀抱着一个婴儿,回头看了看那冲天的火光,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将那把精巧的匕首在袖子上擦干,翻手插回鞘中:“今天下雪,天又很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小姑娘。”
婴儿不哭不闹,闭着眼睛皱着小脸儿,伸了伸受伤的那只小手。
少年又轻轻晃了晃她,向着熟识的大夫那里去了。当天夜里,少年带着婴儿躲进了皇城东南角的山里。
司命并不相信红云飞雪真的死了,他背着皇帝,连续二十一天在皇城里四处搜寻新生女婴,然而没有任何收获,二十一天之后,司命叹了口气,知是天意如此,遂作罢。
打酒
十五年后,初秋。
小姑娘走在路上,像个流氓混混一样手里甩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钱袋,脚下迈着大步,一看这在流氓堆里混惯了的样子,就知道这姑娘不是什么小家碧玉,更不可能是大户人家里规规矩矩的小姐。路边要饭的乞丐眼巴巴望着,希望从那指不定哪里就有一个窟窿眼儿的钱袋里掉出来些碎银,他也好今天早点收摊。可是一直到小姑娘走远,也没有碎银掉出来,乞丐咂咂嘴,想着或许钱袋里压根就没有碎银,一个粗布麻衣的小姑娘,兜里能有多少银两呢,也就是甩空袋子玩儿吧。
魏长汀是去年刚刚跟着那个唱曲儿的伶人魏紊来到皇城的,魏紊是个半瞎,看东西只能大概看到个影子,干什么都不方便,全靠他这个女儿为他忙前忙后。长汀这小姑娘十四五岁,据说是没了爹娘,被魏紊捡来的,跟着这么个半瞎的伶人,日子过得苦,但是那浓眉大眼的小脸儿上面从来没有怨气,甩脸子也只冲她那看不清的瞎子爹。她跟着魏紊到了这个酒楼之后,当她爹抱着一把破琴唱曲儿,她就忙前忙后给客人端菜倒酒,是个手脚利索的姑娘,认得她的人没有不喜欢她的。
今儿酒楼歇业,他们自然也能跟着休息一天,魏紊不知道为什么,也可能是难得休息,太闲了,放着酒楼那么多酒不喝,非要喝城南头那家小酒铺子的米酒。好在魏长汀难得能从那扣扣搜搜的家伙手里抢到钱袋,自然也没有拒绝这个看上去毫无道理的请求。
魏长汀一边走,一边跟熟识的小商贩打着招呼,很多小商贩都认得她,大声吆喝:“长汀,今天得空出来玩啦?”
“给瞎子打酒!”长汀晃晃手里的钱袋,语气里充满了对她爹的不尊重。
买完酒回来,路过一个小巷,长汀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在这里没几个朋友,但是小对头不少,在长汀他们寄住的香客来酒楼对面,有一家包子店,包子店家的掌柜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外号叫包公子,家里卖包子的嘛。包公子从小吃包子长大,吃得也像包子一样滴流圆,仗着自己体重沉力气大,经常欺负这条街上年纪差不多的小孩。长汀一到香客来就被这个小子盯上了,毕竟长汀个子在同龄的女孩里面也不算高的,年纪不大小小一点,看上去是个好欺负的主。
每次包公子来香客来故意挑事儿,长汀都想教训教训他,但是碍于魏紊在,一直不许她动手,她就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今天走在路上听到了包公子的声音,长汀心情好上加好,立刻循着声音拐进了路边的小巷。
包公子此时把一个看着眼生的少年堵在巷子里,正在跟这个看穿着打扮是个正经富家小公子的少年人聊天,内容不是很友好:“我看你这个玉佩不错,有没有打算送人啊?你看我们相逢一场,你送给我,我们也算是交个朋友。”
这个富家小公子倒是阔气,也没说什么,低头就开始解玉佩。
长汀看了一小会儿,就在这个缺心眼小少爷把玉佩拿下来要给包公子的时候,她才活动了一下胳膊:“呦,包公子,在这里发财呢?也让我看看你盯上了人家什么好东西?”
包公子一回头,长汀的巴掌刚好就到了他脸上,这一巴掌力气足得很,包公子满脸的肥肉哆嗦了两下,想想平日里这家伙多横,长汀又一巴掌打在包公子鼻子上,顿时这鼻血就下来了,包公子正要哀嚎,长汀一昂头:“平日里你只是浑了点没人管你,现在光天化日的打劫被我抓到了,你是想见官还是想私了啊?现在人证还在,报官可是有你受的。”
后面那个小少爷一只手拿着玉佩,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还慌,大概是以为自己遇到黑吃黑的了。
“你,你……”包公子捂着脸擦着鼻血,“你想怎么样?”
“给人家道歉啊。”这丫头倒是讲道理,话音刚落,就听见小少爷那边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长汀轻轻踢了包公子一脚:“人家都饿了,还不去你家拿几个包子拿碗糖水给人家。”
不多时,包公子端着包子和糖水,小碎步跑回来了,把这些东西递给那个小少爷身边,含含糊糊说了声对不起,扭头就跑。
长汀冲小少爷笑笑:“看你一身绫罗绸缎,应当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我们穷人的包子你可能吃不惯,不过人总不能把自己给饿坏了,你就忍忍,凑合一下。”
小少爷谢过她,小口抿了一口糖水,又慢条斯理开始啃包子。看他吃饭那细嚼慢咽的样子,长汀都替他着急,心说这小子饿死也算是轻的,他家里人应该早就开始找他了,毕竟这种人吃屎都抢不到热的,放他到外面很危险。
“多谢姑娘,我不知道我该如何报答你,也没有带银两,这个平安扣是羊脂玉,不如你拿去当了,也能补贴些家用。”小少爷从脖子上解下来一个平安扣,看那玉质白嫩细腻,不懂行的长汀也能猜到这玩意值钱,但是她摆摆手拒绝了:“不不不,我只是凑巧碰到了,就算他不欺负人我也要找理由揍他的。”
这什么人性啊?小少爷有些迷茫。
长汀挨着小少爷也坐在地上,谁知道这家伙立刻挪开一段距离:“姑、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我们还是不要坐太近的好。”
都他妈哪来这么多规矩,长汀无奈笑了:“公子看样子是离家出走?跟家里人吵架了吗?”
小少爷摇摇头,又点点头。
这可太难理解了,长汀抓抓头发,点头是是,摇头是不是,可他又点头又摇头,这个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没有跟家里人吵架,是我父……父亲,管我管得太严格了,终日除了命我背书之外,还要我看很多其他的东西,我喘不过气来。这天底下的书和知识太多了,我要学多久才能学完?”小少爷低下头,“父……父亲总是对我不满意,不管我多么努力,好像他永远不会认同我一样,总是会给我挑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