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坛子刚放到桌子上，秦玉挪过来就要开封，小二的手里拎着空坛子，见他们已经喝了不少了，于是就好心劝了句“二位也多吃点儿菜，这酒劲儿大，喝多了伤身。”
“知道知道！又不少你酒钱！乱参言什么？下去下去！”
“哎！好嘞！二位接着喝，接着喝。”店小二的见穿黑衣的这位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还冲着自己大吼。心里暗生闷气，一甩手巾便下去了。
秦玉瞧瞧十一，笑了“唉！你输了冲着人家发什么火，人家招你惹你了。”
“谁说我输了？！这不又上两坛子了吗？咱们接着来！我就不信我还喝不过你个白脸书生了……”十一说着竟然挽起了袖子，大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秦玉把酒坛子往旁边一推，自行拿起筷子就吃起了菜来，十一见状不满的大声嚷嚷“喂喂！你怎么不喝了？这还没分出输赢呢！”
“你已经输了，因为……你醉了！”
“谁说的？！我没醉我还能喝！”
“你是还能喝，可你已经醉了，都撒酒疯了。来，听我的，尝尝这菜，可好吃了！”秦玉夹了一个狮子头放到了十一的碗里，十一撇撇嘴，不甘心的说：“不行不行，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海量的酒友，不拼个输赢怎能行呢？再来再来！”
“不来了，上了满桌子的佳肴，这么半天我连一口也没尝，竟喝酒了。现在这胃里直晃荡，全是酒。你要来你自己拼吧，反正我是不奉陪了！嗯……这个好吃，嗯……真不错……”
看着人家吃得满嘴流油啧啧赞叹，再加上鼻尖前的菜香也实在是诱人，十一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拿起筷子来夹起狮子头就咬了一口。
“嗯……”肉香入口回味无穷，简直是太好吃了！秦玉看着他那好像一年没吃饭的样，忍不住调侃“啧啧！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还要拼酒呢，结果现在吃的比谁都快。唉！你慢点，注意一下形象。”
“什么形象，我早上就没用膳，一直到现在大半天了，能不饿吗？”
两个人这么斗着嘴吃了一阵，直到吃的能有八分饱时，二人这才撂下筷子长出口气。秦玉提过一旁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递给十一一杯后她也坐下来细细的品尝。其实目的就是为了醒酒。十一端着茶杯不时的喝上一口，二人过了先前的热闹劲儿，竟同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的这个包间桌子是临窗而放的，从这里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色。此时已经过了未时，到了正下午中旬的时间。街上的行人变得反而多了起来，在北汉有夜市的习惯，虽然现在天还没黑，但有些小商贩却已经早早的占上了摊位。
窗户两扇都打开着，二人坐在窗口处，享受着春风拂面的舒适。这酒，也自是醒了大半。其实根本就没怎么醉，再这么让风一吹，剩下的酒意就更少了。主要醒的则是饮酒激起的醉意心情。
一时间，心中积压的事情就有一吐为快的冲动。可十一深知说出这些话的后果？因此他便又给咽了回去，到嘴边的竟唯有一声叹息，
敏感如秦玉，一看便知他有心事“有心事？不妨说说看。”
“你……”十一又想了想，这才问“你觉得我九嫂这个人，怎么样？”
秦玉一怔，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可平心而论，她还是给出了答案“很好，应该是个……好皇后。”
“她的确很好。是个好妻子，好儿媳，好母亲。也是个……好嫂子。可是好有什么用？好人往往得不到好报。这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修桥补路瞎双眼，杀人放火子孙全！人活在世上，不要做个好人，一辈子，还是要做个有权有势的人。方才可。这样，才能保护住自己……”后面的话他说得很轻，像是在告诫别人，却又像是在陷入过去。
秦玉并没有打扰他，因为她知道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十一，其实内心深处有很多旁人所触摸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一定在他的心底压了很多年吧？能够理解他，是因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97章
“十年前……”十一刚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秦玉的身子就不禁一颤。因为这个数字，对于她来说，也同样是很敏感。
“……十年前，她嫁给了九哥，成为了我的九嫂。”往事又浮现在眼前，令得十一不禁闭了闭眼睛，他深吸口气后接着说“当时的她正值二九霜华，与九哥同龄。是当朝丞相的嫡女，最得其父宠爱。我不说你也一定猜到了，她父亲在朝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做事嚣张为所欲为。更有几个不长眼的儿子，在城中胡作非为，搞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不得安宁。我的父皇那时已经病重，不然也不会让陈家在朝中撒野。不过有一点，他病重的消息，却并没有传出秦城。所以那时的其他藩王都不知道，京中局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而在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则还是陈丞相。但在此时，却已经又有一个人，介入进来了。她，就是现在的太后。那时的她已是皇后，要想和丞相一起联手封锁皇帝病重的消息，又岂能不容易？就这样，我的七个哥哥，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父皇已经临危的消息，而等他们知道的时候，九哥已经登基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唇，而后又轻叹“我不说你也一定能猜到，九哥之所以能登上皇位，有九成是靠陈丞相，而陈丞相之所以能够帮助九哥登上大宝，八成也是看在自己女儿的面子上。一成是许诺的权位，而剩下的一成……呵，听闻太后当年与陈丞相可是青梅竹马长大的，就是后来不知怎的才分开了。这其中应该还有这点。所以说，九哥的这个皇位，其实来得并不光彩。”
十一放下酒杯，可眼睛却一直在盯着她“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他登基以后，他运用手中的职权对陈丞相等人实施了最严厉的打击。凡是与老陈家沾边儿的人，全部灭门！听起来很残忍吧！但令我感到庆幸的是，他留下了九嫂。却也终究是……被废于北苑。与最低等的奴隶一起去过那生不如死的生活！这却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呢？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何会在北苑活下去，一活七年出来后却还是笑容依旧。”
说到这儿，十一抬起头来看着秦玉“那是因为，她有了忆儿。我曾……偷偷去见过一次。那是一个很聪明很有志气的孩子。很像九哥。但九哥却从来不曾记得有他。在他的眼里，可能只有那后宫的美人和那几个刚会走路的娇惯皇子！他怎会知道忆儿呢？他甚至都不晓得有这个名字！”
面对激动而又愤怒的十一，秦玉在此时也唯有叹息“也许，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呢？你或许并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是！我不了解他！我不了解他为什么恩将仇报废了九嫂！我不了解他为什么不认亲生子让他在北苑受苦，我更不了解！他为什么那么听太后的话逼九嫂当众受辱！九嫂有什么不好？！她人在北苑却年年给太后献礼祝寿，你当那寿礼那么好献呢！她要白天干活到夜里一更天才能停止！这时她还要熬夜绣寿礼，那白纱……就那么一小块白纱她要费多大的劲儿才能弄来啊！结果太后连想都不想，看也不看，直接就给扔了！有一次让宫人给瞧见了，觉得好看就给收了起来，结果呢？！此事让太后给知晓了，她当即就把那个宫人给赐死了！而且还把绣布给焚烧了……她多狠的心啊！”
十一越说越激动，嗓门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拍案而起近乎发怒的状态。像是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秦玉见状连忙把他又给拉回到椅子上，静声听了听门外。
好在没有人。秦玉长出口气，有些奇怪的看向十一“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因为那时我和十哥都没及弱冠，所以这些事……我们都知道。”
“哦。”秦玉叹了口气，拿过酒坛子给二人又各自倒上了两杯酒，她拿起一杯递给十一“喝一杯吗？”
十一看了看，接过酒杯来一饮而尽，而后瞧向秦玉“你刚才不是还让我醒酒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劝起酒来了？”
“让你醒酒是怕你闹事，劝你喝酒则是在帮你压事。你信不信，你如果再这么说下去，一会就得传到不轨之人的耳中，到时恐会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