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音乐声躁动不安。
“她是你的朋友?”
“你也看了我参与的那个中国的真人秀节目?”喻子翔扭了扭头。喻子延这么问,而且好像还知道朋羊,那只能是这个原因。真他妈奇怪。他想。
“看了。”喻子延直截了当地说,“你给她画了个山羊头。”喻子延朝副驾驶转了下脸,脸上表情还是那样,正正经经的。“你倒是没画成绵羊。”
“sheepshagger(操绵羊的人,一般用作辱骂歧视威尔士人)”是个非常冒犯的笑话,但这在英国家喻户晓。
喻子翔知道爸爸妈妈和妹妹都看了,但他没想到子延会看。子延工作很忙,子延从来不看真人秀。“是的,她的名字很古怪。……你居然记得她的名字,果然名字特别有好处。”喻子翔想起自己给她画的那个山羊头,他当时根本没想起sheepshagger那个词,他那时候只是直觉上认为山羊比绵羊更像她。而且,母山羊是有角的,母绵羊则没有。他想,他可能只是想给她画两个可爱的小羊角。再说了goatfucker这个说法也不是没有。喻子延这人真无聊,喻子翔想,完全忘了自己以前在更衣室说过这个冒犯的笑话。
喻子延拐了个弯,换了中文说道,“羊取的是吉祥的祥的意思。”
“是,是,你他妈什么都知道!你从小就这样,我们三个里,你读书最好,你中文最好,你要不要再背一段孔夫子炫耀一下?”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喻子延把音乐声调低了一些。
喻子翔又调了回来,而后他继续看向窗外,“她不是我的朋友。但这次我在维加斯还碰到她了。”他声音渐小,像是自言自语,他不认为这是子延真的感兴趣的事情。他又想起了她的眼睛。
“你跟她睡了?”
喻子翔皱了皱眉,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笑意,转头看他哥。他哥的侧脸看着有点冷酷,他不知道他自己有时候也这样。“我知道你是在讽刺我。不,我没有。”
“但你想。”喻子延再次调低了音量,顺便侧了下头,扬起语调问,“怎么?她对你没兴趣么?”
喻子翔听得刺耳,烦躁地
说:“你今天有什么毛病?别他妈表现得好像你不是到处乱睡一样。”
“我没有那么说。”喻子延转头朝弟弟假笑。“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没毛病?”
喻子翔也朝他哥假笑,“你们banker都他妈又无趣又神经病!”
“神经病一般不无趣。你们footballer都他妈这么蠢?”
“对,我算聪明的。”喻子翔干脆关掉了音乐,他接话有点快,“她……”
喻子延转过头。
“看道!混蛋!”喻子翔骂道,情绪起伏有点大,“她勾引我,但我不想睡她,行吗?皮埃尔他妈的在追她,行吗?”
喻子延双手都握紧了方向盘。他看着前方的道路,这么早,一路都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他没再转头,压着嗓音问,“她勾引你?how?”
“我不想谈这个。”喻子翔一口回道,他顿了顿,看着他哥的侧脸骂道,“……你是不是太久没有性了,混蛋?又是半夜突然给我打电话……现在你他妈还像个变态一样打探我的私生活!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吗?叫戴安娜什么的。我听安妮塔说,有一次在纽约,你们还碰到了……”
“戴安娜不是我女朋友。”
“天啊,你赶紧找个女朋友结婚吧,我真他妈觉得你不正常。”
“我为什么要祸害好女孩儿?你哪里比我正常?你为什么不那么做?你更应该,运动员家庭生活稳定,有利于职业生涯的发展。”
“好像你真的关心我的职业生涯似的……我也不正常,行了吧?”喻子翔撇了撇嘴,“幸亏安妮塔是正常的。幸亏她有丹尼。陈女士不至于总盯着我们俩。”
喻子延想起什么来,缓缓说道:“陈女士最近好像准备亲自给丹尼编一套教材……”
“什么?真的吗?陈女士和安妮塔吵架的时候,请一定一定要叫我去看!”喻子翔竭尽所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些话来,实际上他憋笑憋得太难受了。
“我保证,你也别忘了。”喻子延说着弯了弯嘴角,“安妮塔说丹尼以后想当木匠都没问题。所以……”喻子延耸了下肩,“未来十几年,在这件事上,她们可能会有无数的争吵。我们总能赶上一次。”
兄弟俩都笑了出来,但不一会儿车里的笑声就没了。
翔悠悠道:“当木匠挺好的啊……嗯,如果我有孩子,我就教他们踢球。”
“真没新意。”喻子延讥讽道。
喻子翔懒洋洋应着,“是,但比你教你的孩子们当banker好。”
喻子延这次没有针锋相对,他看着前方认真地说:“我不喜欢孩子。”
喻子翔没再说话,他其实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去的地方在里士满,到达的时间是八点十七分。
喻子延停好车,兄弟俩一起下了车。
喻子延打开后备箱,拿了两个黑色的运动包出来,他扔给喻子翔一个,自己拎了一个。
“我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
“自己看,我不知道。我的助理准备的。”
二人往那幢黑灰色的建筑走,从外面看上去那只是个普通的仓库。
到了侧门,喻子延刷了卡,门马上开了。兄弟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喻子延预约了整个上午,搏击俱乐部里等待他们的只有管理者之一的奥布莱恩。
奥布莱恩是个美国黑人、爱尔兰人和泰国人的混血,身高五尺九寸(175),略微发福,年过五十。他年轻的时候在纽约布鲁克林地下赛场打出了名,之后历经许多正经不正经的赛事,也历经许多荒唐黑暗的岁月,好在依然留了条命和一些积蓄下来。他正式退役后在伦敦开了家拳击馆。
二十年前,喻子延是奥布莱恩拳馆的学生,后来奥布莱恩也教过喻子翔。再后来,喻子延和几个剑桥的朋友创立了这个会员制的搏击俱乐部。奥布莱恩就被喻子延聘做了这家私人俱乐部的经营经理。奥布莱恩除了是经营经理,有时还会指导新手会员。当然,那都是要额外收费的。
这家搏击俱乐部年费高昂,申请者逐年增多,很早就实现了盈利。不过,对于喻子延和其他联合创立者来说,盈利并不是第一目的。
最后,尽管这里不拒绝女会员,但到目前为止,这是个,绝对的,男孩儿俱乐部,精英男孩儿俱乐部。
第17章 C15:伦敦,北京
奥布莱恩走过去跟喻子延和喻子翔都打了个招呼, 不同的是他跟前者是握手,跟后者则是两手交握撞了个肩。
个头高一些的中国人是奥布莱恩的老板, 虽然他仍然记得子延还是个青少年时的模样,但哪怕是那时候,子延也算不上喜欢黑人打招呼的方式,哪怕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如今在全世界的年轻人里流行。
个头矮一些的中国人跟他哥哥是完全不一样的性格, 他更街头一些, 也更喜欢笑一些,哪怕他如今是世界上赚得最多的运动员之一, 他看着也比他哥更有亲和力, 至少对奥布莱恩来说如此。
打过招呼, 奥布莱恩像以往一样说:“我在我的办公室,有任何需要叫我。”
喻子延点了个头。
喻子翔拎着包一边往更衣室走一边朝奥布莱恩的背影喊了声:“下次, 奥布莱恩,你和我较量一下。”
奥布莱恩笑着回道:“没问题, 子翔。别看我肚子大了,仍然能行……”这也就是客套, 奥布莱恩看着俩兄弟的背影想,不管他们多不一样,他们本质都很傲慢,也很要强,从小就是。
仓库改建的时候,实际上给女士更衣室留出了地方,更是做足了细节设计, 但多年没有女会员的结果是,女士更衣室变成了高级会员的专用更衣室。所以在vis——这家俱乐部的名字,流传着一个性别歧视的笑话:你想变高级你就得变成女人,你变成女人你就是高级的了。
喻子延听说过这个笑话,他不算意外。在一个全雄性的社群里,“等级”和“物化女性”几乎是显而易见且必然存在的。从男子监狱到那些世界上最好的大学的精英兄弟会组织。
喻子翔一年只来一次,最多两次,对vis俱乐部的传闻就不那么熟悉了。但他对更衣室的了解比他哥哥深刻。男性更衣室是球场之外,他最重要的工作场所。没错,更衣室不仅是社交场所,更是工作场所。在最顶级的职业联赛里,你的更衣室地位决定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