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刚亲自率军围堵。这时刮起一阵大风。西凉军处于下风向,被连天的沙尘吹得睁不开眼睛。唐军这才得以远遁,向东南方向败退出百里之外,但辎重尽失,死伤惨重,只剩了三百余人。
罗通不敢耽搁,下令日夜兼程撤回玉门关。刚跑了一天路程,涂刚率军追及,却不进攻,只是尾随。罗通料定西凉军也死伤甚重,又不明唐军虚实,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敌方毕竟人多势众,还是把唐军逼入了一座山谷。
夜幕降临,两军僵持着各自休整。新月初升,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凄厉的笛声,奏着西北的民谣。唐军士兵听得都默默垂泪。罗通听到笛声,对两个儿子说:“我军死伤过半,兵器消耗殆尽,不足以再战了。我愧对朝廷,有死而已。但我罗家不可无后,你们兄弟一定得生还一人!”
罗致道:“父亲,孩儿就是一死,也要助父亲和哥哥突围。”罗璋:“二弟,你刚刚认祖归宗,更要留着性命!回了长安,替哥哥照料母亲。”罗致说:“父兄誓死报国,我岂能临阵脱逃?”
罗通仰望星空,长叹一声:“也罢,我们父子三人,便一起死了吧。”
如意在帐外听到这番对话,伤心地哭了。
韩漠顾不得安慰她,一瘸一拐地冲进来说:“岳父大人,还有一个办法!”
罗通问:“有何计策?”
韩漠压低声音,说:“刺杀涂刚!我们以牙还牙,刺客一旦得手,便射响箭为号,岳父大人就发兵掩杀,西凉人如果大乱溃退。我军就能转危为安了。不过,深入敌营行刺,很危险。”
罗致说:“父亲,孩儿愿往!”罗璋反对,罗通沉吟,韩漠说:“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犹豫什么?声涛,你是唯一的人选,大家全指着你了。”
罗致道:“大哥放心,小弟拼了这条命也要取涂刚首级。”
韩漠说:“不行!你别拼命,一定要活着回来。”
罗通艰难地下了决心让他冒险,嘱咐道:“致儿,就算不成,你也一定要活着回来。”
罗致领命告退,换了夜行衣,独步出营。罗通父子和韩漠都焦急地等消息。过了大半夜,鸡鸣时分,罗致浑身是血地回来了,强撑着走到父亲面前,便支持不住,摇头道:“不成了。”
见到他活着回来,罗通已经很高兴了:“罢了,涂刚若被你杀了,倒显得咱们罗家胜之不武了。传军医来。”
罗致说:“父亲,不必了。孩儿在西凉军营见到军医刘仲平,他不知几时降了,一定将我军实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涂刚听了。”
罗通笑道:“天意如此,又何怨哉。”他集合全军,命令斩断旌旗,看着七零八落的将士,不禁恻然,说:“天明之后,你等各自逃命去吧。或许有人侥幸不死,入玉门关,上报天子,就说我罗通对不起朝廷,对不起你们。”
三百将士痛哭流涕,绝望又悲壮。
如意用丝巾遮面,低头摩挲着匕首,“夫君,我一定不会落入敌手。”
韩漠说:“答应我,一定好好活下去。任何时候都不许轻生!”他把匕首拿过来,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上面一笔一划地刻:“薛慎言,字元亮,”他想了想又刻:“原名韩漠,1993年出生,偶然穿越时空,大唐某某年战死于此。”然后把石头埋在地下。衣服、木头都会腐朽,这个石头应该能被后人发现吧。真没想到,他是战死的。
天亮了,笛声嘎然而止。西凉军分左中右杀来,齐声大喊:“罗通快降!”
决战的时刻到了。唐军将领各率几十士兵,朝不同方向,迎着敌军杀去。所有的绝望在这最后关头一扫而空。
韩漠知道这次死定了,反倒无所谓,有点恶搞地大喊:“弟兄们,为了大唐,为了父母亲人,为了民主和自由,冲啊!”刚喊着,右臂上就挨了一刀。
罗致昨晚奔波了一夜,体力消耗巨大,但在生死关头,还是迸发出无穷的潜力。他杀开一条血路,再回头看,发现父兄被敌军团团围住,又杀回去救人。
夏长春保护韩漠夫妇杀出包围圈。如意却要回去救父兄,夏长春怕她连累韩漠走不成,便在她的马后胯上砍了一刀,马受惊,载着她向前狂奔。西凉军将追杀,夏长春舍命断后,韩漠和如意才死里逃生。
韩漠骑马飞驰,不住地回头,只看到混乱的厮杀和模糊的血肉,分不清敌我。战争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吞噬着生命。来不及伤感,无人凭吊。
他含着泪,追上如意,帮她制服了受惊的马,带她向前方隘口冲来。他们不知道,樊梨花正率军驻守在那里,等着捕杀漏网之鱼。
樊梨花在高坡上观望战局,忽然见东南方向杀来一股唐军,好像是援军。她立刻带人阻击,拦住两个唐将喝问:“来者何人?”
老程挥着斧子:“丫头,你问我还是问他!”
樊梨花一见他的大斧子,说:“阁下想必是鲁公程老千岁吧!这位少年将军,难不成是你的儿孙辈吗?”
老程哈哈大笑:“哟呵,你这小丫头也听过老夫的名头?不错!老夫正是程咬金!这小子嘛,不是我亲孙子可跟我亲孙子没什么两样!这是大元帅薛仁贵的二小子!楚衡,告诉这丫头你叫啥名!”
樊梨花和薛楚衡都有点郁闷。
韩漠夫妇冲了过来。他看见援军,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顿时精神振奋。他没认出老程和楚衡,大喊:“别废话!快去救人!罗王爷还在那边呢!”
楚衡马上带兵冲锋。樊梨花抵挡一阵,见阵线被冲破,就率人马撤离了。老程留神看了她一眼,暗想:“这丫头不是看上楚衡了吧!这事过去可常有啊!”
冲入了唐军阵营,韩漠见援军打着“薛”字旗号,激动地见人就问:“是我爹来了吗?是我爹来了吗?”一个将军认得他,就答:“不错,正是薛王爷来了!”
韩漠大喜,抬头远望,看到前方高坡上竖着中军大旗,拍马飞奔,一眼就看到坐在马扎上观阵的薛仁贵。
那一刻,又伤又累的韩漠像看见了传说中的救世主,招呼着如意,一挥马鞭冲了过去。到了父亲面前,他再也撑不住,从马上栽了下去,爬不起来,叫:“爹,您来了。”
薛仁贵戎马倥偬之际瞥了他一眼,叫人带他们下去疗伤。
前方,就在西凉军准备合围之际,楚衡、许奉节等率军杀到。一些西凉士兵一看“薛”字旗号,以为薛仁贵到了,吓得扭头就跑。有些士兵不明就里,跟着一起跑。涂刚见己方大乱,便暂时撤退。罗通父子才幸免于难,可惜手下将士,只生还了不足百人。
唐军清扫了尸骨如山的战场,就地扎营。
忙完军务,老程和薛仁贵去探望罗通,罗通又病又愧,只说无面目报陛下。薛仁贵道:“贤弟,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何须介怀。”罗通长叹一声,摇头不答。罗璋向大家重新介绍了罗致。大家都祝贺他们一家团聚。楚衡笑道:“罗兄,小弟早说你和罗家定有渊源,你还不认,今日如何?”罗致只好一笑了之。
罗通需要静养,众人就告辞了,又去看韩漠。
韩漠身上伤痕累累,被包得像木乃伊,在病榻上躺着,正在跟军医打听夏长春的消息。军医对无名小卒不甚了了,说:“回大人,或许没死,或许死了。反正活着的人里没有。那么多死人,谁顾得过来分辨?您不要费心了,还是安心养伤吧。”
这时,老程和薛仁贵进来了。军医行礼告退。
韩漠要行礼,老程说:“免了,免了。你好好歇着。”
韩漠说:“程爷爷,爹,您二位来得真是太及时了,要不然你们就是想给我收尸,恐怕都找不到我的遗体。”
薛仁贵见儿子还能说笑,想必没有大碍。
老程笑道:“胡说。这回你出使西凉,不辱国体,我老人家还要上书给你请功呐!哈哈。”
他这句话,让韩漠想起使团三百五十人被杀、Vivi落入贼手、许成无辜送命、夏长春下落不明……难过的心情再也无法掩饰。
薛仁贵安慰道:“徐大人为国捐躯,也算死得其所。死者已矣,你要多加珍重,不要让你母亲担忧。”
韩漠说是。
许奉节冲进来,问:“薛三哥,家父何在?我听说他在西凉做官,才特地来寻,你可见过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