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您又救了我一次。”韩漠虚弱地说。他又意外,又感激,又担心许成暴露了身份被人抓住把柄,喘了口气又说:“您何必亲自来?”
许成关切地查看他的伤势,“我不放心。你若出了事,我如何对得起大哥。”
阿依心想:“看来,打探元亮下落的不止是我。这许将军一定就是薛仁贵的义弟、当年名震天下的许庭云。若我父母有这样的帮手,何至于惨死。”她想着,感到伤口很痛。
许成说:“葛小姐,你伤得不轻,到那大石后疗伤吧。”
阿依点点头,捂着伤口到大石头后面去。
许成把棠溪剑和仿古限量版递给韩漠,对他说:“言儿,叔父为你安排了一个住处,你先养伤,然后回大唐去。大战在即,叔父还得回都城做内应,不能亲自送你了。你多加小心。”
“是。”韩漠看见这两样,恍如隔世。刚才一番缠斗,他身上的《连山图》掉了出来,已经血迹斑斑。
许成捡起来一看,惊喜道:“好!这是西凉镇国之宝,落在你手上,可见天不佑西凉。你好好保管,日后上交朝廷。”
韩漠想马上离开这里,十分赞成:“是。”
“不可!”阿依一听,顾不得料理完伤口就出来质问,“公子,你要食言吗?”
韩漠昧着良心说:“不是,我们先回玉门关暂避。你的心愿,我一定帮你达成。”
阿依不信:“暂避?何必舍近求远?”
韩漠说:“阿依,在大唐我保得住你,要是落到西凉人手上,你可保不住我。”
许成道:“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阿依忽然拔剑相向。
许成护住韩漠,拔剑道:“葛小姐,你受了重伤,还敢与我硬拼吗?”
韩漠忙说:“叔父,阿依,住手!大家自己人,别,别伤了和气!”
阿依道:“薛公子,你答应我救父亲,为何出尔反尔?是诚心骗我吗?”
许成不明白,说:“令尊已死,是我亲见。你莫不是白日做梦?”
“住口!我父母之死,都是你们所害!”阿依抖剑直刺许成。这一下用力过猛,背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渗透了衣衫。
韩漠都替她疼,爬起来一把抓住许成握剑的右手,制止他出招,又冲阿依喊“住手”。
阿依不听,宝剑直刺。
许成把剑交到左手,格开阿依的剑,顺势斜挑。阿依有伤,只能勉强招架。许成想杀她,被韩漠死死拽住。许成恨铁不成钢地推开他,喝道:“没出息。”
韩漠坐在地上起不来,只能喊:“叔父,叔父,手下留情!阿依,住手!你再不住手,我不帮你救父母!”
阿依忙收势后退,又惊又怒地看着他。
韩漠又向许成哀求:“叔父,您放过她吧。”
许成已经看明白了。他横着剑,说:“自古红颜多祸水,不杀她,你绝不了念头!”说着,又是一剑刺去。
阿依不敢还手,只能向后退。
“叔父!”韩漠拼尽全力,爬起来扑上去死死抱住许成,嘴里喊:“叔父,放过她吧!阿依,快走!”
阿依很绝望,扔了宝剑,跪倒在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许成见他如此,见阿依如此,忽然动了恻隐之心,长叹一声。
韩漠松了口气,旋即感到伤口剧痛。正在这时,许成忽然低喝一声,身子猛然一震,一只袖箭已经射入他的胸膛。
朴永泰没死。
他本想偷袭韩漠,没想到打中了别人。他发完最后一支袖箭,已经没了力气,用满是鲜血的手捂着伤口,喘着气。
韩漠扭头冲阿依大喊:“解药!”
阿依忙把那只小瓶子丢过来。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里面已经没有药了。
韩漠狂吼一声,提剑想把姓朴的碎尸万段,被许成反手拉住。
许成没看杀死自己的凶手,只是看着茫茫天空,四十多年的岁月在眼前迅速回放。少年时任侠使气,横行江湖。二十三岁时,为寻找侄儿,追踪刺客来到西域,从此远离故土。四十三岁时重回大唐,见到了长大成人的儿子许奉节,没有相认。他还盼着不久后能回乡父子团聚,没想到死亡突如其来。
许成没想到他一生杀人如麻,还有使命没有完成,到死的一刻,居然会如此平静。
他慢慢倒下。韩漠扶着他大哭,要不是被自己死抱着不放,叔父未必躲不开那支袖箭。叔父为了他离乡背井二十年,居然死在他的手里!
“叔父,我对不起你。”
许成笑了。
朴永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还有活命的机会。他强撑着,拄着宝剑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你站住!”韩漠想杀他报仇,许成紧攥住他的手。韩漠只能陪在他身边。
许成看着天空,用仅剩的力气,说出最后的遗言:“奉……节……”
韩漠跪在他的遗体前大哭了一场。
阿依默默地看着,她的伤口还在流血,渐渐地体力不支。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韩漠终于不哭了。他把许成的遗体放进附近一个山洞,把《连山图》放进去陪葬。他砍倒几棵树,搬了几块石头封住洞口,跪下磕了头,然后提着棠溪剑站起来,对阿依说:“我们走。”
阿依脸色苍白,问:“去哪儿?”
“先找地方养伤。”
“公子答应我的事呢?”
“我一定做到。否则,我用余生来补偿你。”
阿依把这话理解为庄严的承诺,低头行礼:“谢公子。”
韩漠扶着她下了神山,找隐蔽的地方落脚。休息了两天,他们的伤都好了点,就找最近的集市买干粮和冬衣。集市上人们在议论,一个说:“你看,卖东西就能挣到响当当的银子,何必非要打仗呢。”另一人说:“大人们吃饱了撑的。算了算了,招揽生意要紧,要不回头招你当兵去,一家子可吃什么呢。”
阿依远远地听着,忿然说:“征伐是国家大计,一介愚民岂能了解?”
韩漠说:“治国本来就该以民为本。老百姓都过不下去了,国家必亡,打胜几仗有什么意义?”
阿依反驳:“令尊也是以军功闻名,这么说,也是不对咯?”
“不一样的。恕我不恭,葛公是穷兵黩武,家父是以战止战。”
阿依一生气背上的伤又痛,韩漠不敢说了,嘿嘿地赔笑。阿依还是生气,但见一路上他对自己十分呵护,气就慢慢消了。又想起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她十分感激,默默地祈求上天快赐雷电。
这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废弃的古堡过夜。韩漠生了火,就去附近的小河里抓鱼当晚饭。事实证明,他只会吃鱼,不会捉鱼。最后到手的鱼是中了阿依的暗器死的。
韩漠开玩笑,问:“暗器上没毒吧。”
阿依说:“我怎么会害你?”
韩漠很久没见过她这么温柔可人的样子,要是以后都这样该多好。
阿依问:“这么些天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太子妃近况?这么快就把她忘了?”
怎么会忘呢!韩漠是不敢问,“她……怎么样?”
阿依看到他如此愧疚,更相信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太子妃养尊处优,太子对她很好。”
韩漠哦了一声,不太相信。
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马蹄声,韩漠踩灭篝火,趴在墙头张望。在古堡外面广阔空地上,来了一哨人马,约有一百人,没有树旗,看服饰是大唐的军队。
“是唐军,你终于脱险了。”阿依想站起来。
韩漠把她拉下来,“看清楚点,万一是假冒的呢?”
近了些,韩漠看到领军的是罗致,差点就要跳起来大喊“罗致,我在这儿”,又看见一支上千人的军队从北面开来,大旗上是一个斗大的“樊”字。
阿依低声说:“樊梨花。”
韩漠趴好不动,问:“跟我死在一起,亏不亏啊?”
阿依笑道:“我可没这个福分跟你‘死则同穴’。”
“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韩漠握紧棠溪剑。
正面遭遇的两军在古堡外僵持了一阵子,然后罗致部下下马解鞍,在地上或坐或卧,有的还解下酒袋喝酒。韩漠已经豁出去了,还是不免要崩溃,自杀也不用这么彻底吧。
樊梨花派一人挑战。罗致提枪上马迎战,一个回合,挑了此人,回去休息。被欺负到头上,樊梨花居然还是按兵不动。对峙到半夜,樊梨花撤走了,直到天亮也没杀个回马枪,看来是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