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夜,次日上午才见雾气缭绕,树木参天的大茂山。一座龙门山庄依山而建,气势雄伟。守门的家丁更雄伟,见了本县县尉居然身子都不弯一下。还是王玉成赔笑行礼:“两位兄弟,辛苦,辛苦。”家丁轻轻点头:“王少府有礼。”
王玉成有点尴尬,冲韩漠笑了一下,对家丁道:“这位是平辽王薛王爷的大公子,来寻你家公子有要事相商。烦劳两位兄弟进去通禀一声。”
家丁看韩漠这副尊容,不禁一丝哂笑:“你们等着,我这就进去。”
韩漠有种不妙的预感。一会儿,看门家丁又出来传话:“齐总管说了,薛公子请进。”家丁又把想跟进去的王玉成拦住,说:“少府公务繁忙,就请回衙门吧。”
王玉成不敢进也不敢走,只好在外面等着,等到中午都没消息,也没人管饭,才领人牵着白龙马回了衙门。
韩漠被带到演武场。
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正在练刀,大刀上下翻飞,舞得密不透风。围观的家丁们一齐喝彩:“好!松教头好功夫!”松教头受了鼓舞,练得更欢。
西阶上坐着一人,四十多岁年纪,锦衣华服,听了看门家丁的汇报,转眼打量韩漠,应该就是齐总管。
韩漠很不高兴,想:“老子是平辽王府的公子,你,你,你什么态度?!”
家丁说完,齐总管走过来,向韩漠拱手:“阁下可是薛元亮薛公子?”
“正是。”
“哦?”齐总管不太信,“我家公子打猎去了,怕要明日才能回来。”
“没关系。我是来找人的。”韩漠拿出支箭,“这支箭你可认识吗?”
齐总管看了一眼:“是我家的。薛公子从何处得来?”
“恒阳县万家庄田间。”
齐总管笑了,把箭交给身后的家丁,丝毫不觉得打猎踩踏农田有什么大错。韩漠一把夺过箭:“齐总管,昨日你家公子丢了箭,可带回来一个女子?”
“你此言何意?”
“实不相瞒,这女子是舍表妹,如果在府上做客,麻烦你请她出来,我们还要赶路。”
果然是来讹钱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齐总管冷笑:“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薛王爷骁勇善战,想必公子也深得真传,可否指点小的们一二,好让我等乡巴佬开开眼界?”
韩漠:“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总管冲松教头喊道:“教头,还不陪薛公子练练拳脚?”
围观的家丁们让开,松教头把刀一扔,扑上来朝韩漠面门一拳打出。
韩漠忙向后跳开。松教头一拳走空,回臂横扫。韩漠又躲开。松教头虽然比薛仁贵差得远,对付韩漠还是绰绰有余,第三拳迅速打来,韩漠脚下一滑,向前一扑,正撞到他送来的拳头上,又被砸得仰面摔倒。
齐总管道:“哼,薛府怎么会有如此不成器的儿子?可见是冒充的。押下去,等公子回来处置!再去通告曹大人,立功心切,也得看准了人!”
“放手!你们好大的胆子!”韩漠挣扎着,被捆得结结实实,关进山庄的牢房。棠溪剑被松教头当成战利品私自留下了。
韩漠后悔死了当初没听罗致的话好好学武功,后悔死了没老老实实呆在京城,后悔死了没听那个空空道士的话。这老道,蒙得挺准的,果然有性命之虞。他大叫:“我是薛慎言,我有要事,要见你家主人!”
看守的两个家丁刘二、吴三正在提着小瓦罐喂狗,回喊:“闭嘴!”
韩漠喊:“狗奴才,耽误了大事,你们有几个脑袋?”
两人喊:“再吵吵,揍死你!”
韩漠气得在牢里直转圈,“叫你家主人来见我!”
家丁们不回话了,一会儿开门,吴三进来,把狗吃的剩菜饭瞄准泼了他一脸。
韩漠一甩满脸的菜叶和饭汤,怒发冲冠,怒目而视:“你!”
“你再叫唤,就给你吃滚水!”吴三骂完,把瓦罐往地上一砸,恶狠狠地锁上门。又听刘二埋怨他:“好好的怎么把砸了狗儿的饭碗!”
韩漠一看地上的碎瓦罐……
他费力地捡起一块碎片,靠到墙角费力地磨成瓦刀,艰难地割断手腕上捆着的绳子,然后耐心地等到天黑。
到了饭点,刘二去吃饭了,门外只剩下吴三一个人看守。
韩漠大喊:“救命啊!我,我,我……”
吴三吼:“要死了?”
韩漠痛苦地喊:“我……急性阑尾炎……”
“你啥?”
“我肚子痛!我要死了!”
吴三忙开门进来,问:“你咋的了?你别死啊!我家公子还没发落你呢!”
韩漠看吴三走近了,飞起一脚把他踹翻,扑上去一手掐着他的脖子,一手抄起地上的破瓦罐当头砸了下去,砸得他头破血流,晕了过去。韩漠一试他鼻息,还好没死,急忙扒下了他的外衣和钥匙,解下缠在自己身上的绳子把他手脚绑在一起,扔到墙角,然后解散他的发髻,让头发盖住脸。韩漠套上他的衣服出门,反手把牢门一锁。“跟我斗?你们还嫩点。”
此地不宜久留。韩漠记得大门朝南,辨认了方位,朝南走去。转过一条小巷,看见前面走来两个丫头提着食盒,边走边聊。
一个说:“公子爷带回来的这姑娘真漂亮!笑起来真好看。”
另一个不屑:“这算什么美人?别看公子给她喝好酒,不过是消遣消遣,这种女人怎么有福气当夫人呢?”
韩漠知道她们说的是Vivi,悄悄跟着,走进一处安静的院落。两个丫头到上房门外行礼:“奴婢嫣红、月奴,给公子请安。”
窗户上映着一个颀长的男人的身影,想必是许奉节,动嘴道:“进来!”
两个丫头进去。
许公子说:“有此美酒,美人何不陪我喝一杯?”
韩漠怒发冲冠,冲过去救人,被眼前闪过两道刀光,逼得后退。两个持刀的家丁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大喊:“有刺客!”伏兵四起,把韩漠拿下。松教头向始终紧闭的上房门拱手:“禀公子,刺客已拿下。”
房里说:“就地正法!”
韩漠大喊:“住手!”
松教头瞪他一眼,下令动手。
韩漠大叫:“慢着!我是平辽王府的长公子薛慎言,谁敢杀我!”
听到这话,许奉节开门出来了。他十八九岁年纪,衣装散漫,相貌英俊,走到韩漠面前,打量着他,问:“你是薛元亮?令尊是……”
韩漠:“正是!”
第28章 邂逅相逢
松教头道:“公子,他是假的!您瞧他的功夫!齐总管本来把他抓起来了,不知怎的叫他给逃脱了。”
韩漠说:“既然不信,就杀了我好了。日后你薛伯父问起来,记得把我遗体交给他。”
“薛伯父何等英雄,怎么会有你这等不肖之子?”许奉节冷笑,示意松教头动手。
接下来是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台词:“刀下留人!”
众人一看,见程虔宗率人赶来。他本来是在别处设伏,听到这里打了起来就来增援,竟然见到韩漠被抓,大喊:“奉节,这是元亮哥哥,快放人!”
许奉节的反应居然是好笑:“他真是元亮?”程虔宗狠命点头。许奉节笑着挥手放人。
“Vivi!”
韩漠刚被放开就冲进上房。
只看见一桌酒菜、两个发傻的丫头和一个铁索缠身、身穿囚服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喊声,抬起头来看韩漠,眼角淌着一行眼泪。
四目相对,韩漠霎时惊呆了。
阿依!
早该想到。
罗致追踪的犯人是他自己的表妹。
早该想到的。
阿依看着他,嘴角微颤,似笑非笑。但韩漠看得出来,笑容之下是难以掩饰的屈辱和伤痛。
程虔宗进屋来,很抱歉地解释道:“三哥,你看这事闹的,我和奉节本来想把她那些同党引出来,没想到……呵呵,你怎么来了恒阳?”
韩漠还是看着阿依。他说不出话,拼命克制自己想理论想揍人的冲动。
许奉节真不信英雄如薛伯父有韩漠这么个窝囊废儿子,不过还是让齐总管好好伺候。这回,齐总管恭敬地请韩漠到客房下榻,把棠溪剑双手奉上,另派了五六个仆人来服侍。韩漠让他们都退下,然后再也撑不住了,瘫坐下来,脑海里全是以前跟阿依有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