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惜却不像他这样心猿意马的,她满心里想着宋良臣的事,忍不住小声劝道:“那么我就先回去等你了,不过退思,你别生气,也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宋良臣虽然不值一提,但魏谦若是像上次一样跟他为难,未免又要落人口实,说不定又要引得言官弹劾,为这种人,犯不上。
“好,我不生气,也不动手。”魏谦很快答道。
他如今的心境,比起从前已经大不相同。从前他满心孤苦,看这世上之人无一不可厌可恨,如今他即将与心上人成亲,就连宋良臣父子,也再不能像从前那样,让他恨得一时一刻也忍不了了。
魏谦低头看着顾惜惜,她额前的头发勾出一个美人尖,没有梳起来的碎发在大太阳底下看起来毛茸茸的,引得他心里直痒痒,想要亲手摸一摸,于是柔声说道:“你先回去等我,我马上就好。”
顾惜惜点点头,往回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道:“千万别生气。”
“好,我不生气。”魏谦忙跟上一步,柔声道。
“二郎,”宋良臣再也忍不住,追过来说道,“为父一直念着你,你马上就要成亲,也该挑个好日子,搬回家去了。”
魏谦脸上温柔的神色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转回身看着宋良臣,抿着唇一言不发。
先前那股子让宋良臣气怯的煞气又重新冒了出来,宋良臣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舔舔嘴唇,鼓足勇气说道:“二郎,我听说你要入赘,好男儿顶天立地,岂能给人当赘婿?更何况如今的身份,更不是不能做这种丢脸的事。听为父一句话,带着顾氏女,到时候回家去吧。”
魏谦并不看他,眼睛盯着府前的大路,像是在等什么人。
宋良臣不由得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很快看见两班快手在前开路,衙役们抬着大轿,拿着水火棍,却是京师府尹出门的仪仗。
宋良臣不觉皱了眉,官府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不多时,轿子在阶前停住,府尹下了轿,快步走上前来与魏谦见礼,陪笑说道:“大统领见召,不知有何要事?”
“我有一桩案子要报官,”魏谦从袖中摸出一卷状纸递过去,“状告十年前宋良臣侵占魏氏产业,府台核实之后,限期令宋良臣退回。”
宋良臣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二郎,这是怎么说!我是你爹,这是咱们家的产业!”
“我还有一桩案子要报官,”魏谦又摸出一卷状纸递到府尹手中,“状告十年前宋良臣的原配田氏死因不明,请府台开棺验尸,查明真相。”
“不行!”宋良臣大叫一声,“二郎,你疯了!我宁死也不同意你开棺验尸!”
作者有话要说:魏谦:看得到吃不到。
魏谦:急。
第81章
二月中旬, 养好伤的张韶回到京城时,京中正沸沸扬扬地传扬着两件事:一是皇帝亲自保媒,龙骧卫大统领魏谦与镇远侯的女儿顾惜惜定下亲事, 将于五月入赘顾家;二是十年前魏家的旧案已经由京兆府重新审理,既要查明田氏到底死于什么原因, 还要重新确定魏家的产业应该归谁所有。
张母的腰伤旧疾经过大半年的医治, 正月里已经能下床走动, 这次更是亲身往城外去接了儿子回家,母子相见,少不得抱头痛哭一场。
“你不在的这几个月里, 圣人一直让太医过来给我诊治, ”晚上得了闲的时候, 张母絮絮地说道,“儿啊, 你得好好谢谢圣人的恩典。”
张韶道:“明天散朝后,我当面向陛下谢恩。”
“镇远侯府那边你也得亲身过去道谢, ”张母又道, “你没消息那些天, 但凡东海那边有信过来, 侯夫人都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还派了一个丫头、两个媳妇过来咱家照顾我, 请医用药也都尽心帮忙,说起来咱们跟人家无亲无故的, 人家又是那么个身份,咱们欠着人家天大的人情哪!”
张韶犹豫了一下,才道:“明天只怕圣人要留住说话,大约中午之前都没空, 改日吧。”
张母便道:“那就后天,最迟后天一定得过去一趟,虽说你当初帮过她家姑娘,不过人家待咱们,也真是没话说。我把谢礼都准备好了,后天你早些过去,一定要好好谢谢侯夫人。”
张韶半晌才又问道:“侯府遣来伺候的人,如今还在家里吗?”
“前些天我听说你没事,已经打发她们回去了,”张母窥探着他的脸色,道,“后面她家姑娘还亲身过来看过我一次,好个相貌!听说近来许人了?就是在闹着打人命官司,又是什么分家产的那家,还说从前两个人定过亲又退了亲,如今改成男家入赘了?这也是再想不到的奇事。”
张韶又停顿了片刻,慢慢说道:“是龙骧卫的魏大统领。”
张母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还记得去年那会子,好些人都说你跟侯府走得近,是想入赘……”
“都是些没影子的胡说,”张韶很快打断了她,“母亲,今后不要再提起了,免得败坏了顾姑娘的清誉。”
张母见他神色黯淡,原本就有些疑心的影子,这会子更觉得自己猜对了,忙道:“我也没跟别人提过,不过是咱们娘儿俩私底下说说。韶儿,你年纪老大不小了,前些年家里穷,又赶上几回丧事,生生把你的亲事拖到了现在,如今你有了官职,家里比从前也强点,娘年纪又大了,家里家外的事没个媳妇张罗不行,等出了国孝,寻个差不多的人家,赶紧把你的亲事定下来吧!”
张韶道:“母亲,我想去东海,若是陛下同意的话,大约再过阵子咱们就要离开京城了,现在还没法子说亲。”
张母愣了一下,等反应过来时,连忙说道:“去那里做什么?京城里除了东西贵,没别的不好,圣人还那么器重你,你又才立了功,别人都说你这官职还要升哪!”
张韶险些死在海上,张母想起东海,总觉得心里后怕,万万不想让儿子再过去了。
“母亲,使团里一个王爷再加上六个官员,只有我一个活下来了,”张韶低声道,“我必须走。”
用招安的名义偷袭,这主意由他提出,燕舜定下,魏谦执行。使团里那么多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上岛就是为了送死,可阴差阳错,最后也只有他一个人死里逃生。
固然这个法子伤亡最小,但,别人都死了,他却活着,事情的内幕总有传扬出去的一天,到那时候,那些死了的人,他们的亲朋肯定不会放过他,他留在京里,无非是让燕舜为难。
不如去东海,他的雄心抱负,在那里同样可以施展。
张母并不知道内幕,疑惑地说道:“这有什么干系?”
“母亲,有些事我也不好说,”张韶道,“大约圣人也是希望我走的吧,只是又要连累你老人家奔波了。”
张母叹着气说道:“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不过你这亲事又要耽搁了,唉。”
亲事。若是去东海的事皇帝允准的话,那么任命交割,收拾启程,必定是赶不上她成亲了。张韶低着头没有说话,心想这样也好,留在京中也是徒劳无益,不如早些离开。
第三天时,张韶奉着母命,亲身到镇远侯府道谢,一番寒暄之后,张韶见顾惜惜并没有出来,想了想到底没忍住,便向罗氏说道:“前些日子顾姑娘曾到寒舍探望家母,家母命我当面向顾姑娘致谢。”
罗氏犹豫了一下,这才吩咐丫鬟去请顾惜惜,张韶耳朵里听见脚步声走来时,连忙起身相迎,哪知一回头,却见顾惜惜跟在魏谦身后,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张韶怔了一下,不禁想到,怪道先前她没出来,原来,是他来了。
魏谦原是一早就过来的,规规矩矩坐在厅中,隔着罗氏与顾惜惜说了几句话,后面因为张韶求见,顾惜惜起身回避,他便趁机跟出去,好容易得了单独相处的机会,刚刚支走丫鬟偷偷拉了手,不想丫鬟又跑过来说张韶要见顾惜惜,魏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张韶形迹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可魏谦在影卫中待了许多年,对于人心原本就比别人看得清楚,他始终觉得张韶对顾惜惜别有居心,是以每次相见,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此时一踏进厅中,立刻觉察到张韶一双眼睛始终不离顾惜惜,不由得沉了脸,道:“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