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她过得舒心,也并不想带给她烦恼,他甚至还召来秋瞳,要她如从前那般尽心服侍宁无忧。
见到了秋瞳,两人相视而笑,有了秋瞳的陪伴,宁无忧亦感觉自己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从前般的惬意,只不过,她如今已经即将为娘。
虽然秋瞳还像过去那般尽心为她做好一切,只是,她却莫名觉得,秋瞳看她的眼神有些凝滞,神情中带有一些疏离,甚至,她有时不经意寻她的时候,她都看到秋瞳在对着房门口发呆,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是的,秋瞳变了。
宁坎忧细心地发现她的变化主要体现在,蔚城枫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前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那到他出现在门口,秋瞳的眼神会变得很有神采,而且很积极地为他俩斟茶,传递瓜果糕点之类的吃食。
每到此时,宁无忧总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想取笑一番秋瞳,或者当着蔚城枫的面,说说几句撮合他两人的话来,可是,她的心思被蔚城枫识破了。
那一日,蔚城枫将秋瞳打发了出去,就直截了当地说,“这个秋瞳我不喜欢她,虽然她自小服侍你,算是尽心。你也不要想着撮合我跟她,哼。”
“枫哥,秋瞳真的不错,人也长得伶俐清秀,你就纳了吧。”
“忧儿,是不是说,我纳了她,从此你就心安理得与姓慕的双宿双飞?”
“枫哥,无论你纳不纳她,我都与慕清朗双宿双飞,不是么?我只是看在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不忍你孤独一生。”
“忧儿,收起你假惺惺的关切,你若真不忍心看我孤独一生,你就该如宁将军所说,弃了姓慕的,回到我身边,让我做你腹中胎儿的父亲。”
两人又是一番唇枪舌剑,蔚城枫不想两人又陷入僵局,率先起身离开了宁无忧的院子。
……
冬去春来,在春暖花开的三月底,宁无忧临盆生产了。
产床上,虽然阵痛频仍侵袭,起先宁无忧还是能够经受的,毕竟,她自小习武,虽然练功并不专心,可是身体耐受能力还是比寻常人好些。
可是后来,她的嗓子干渴得厉害,便接过身旁秋瞳递过来的一碗姜汤,她捧起姜汤喝了个滴水不剩,这才继续听从稳婆的指挥,一会深呼吸,一会用力的节奏,来配合着身体内的宫缩阵痛。
可不知为何,接下来,她的生产并不顺利,虽然身体忍耐力会比平常女子强一些,可到底毫无经验,于是,在几番阵痛的催折之下,她越来越力不从心。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挣扎,孩子仍然不肯出来。
宁无忧从自身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之中,回想当年自己的娘亲,也是这样浑身脱力徒劳地挣扎在产床上,即使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仍然无法将腹中的胎儿顺利带出世间,她便知道,她如像娘亲一般,也遭遇了难产。
她甚至已经在弥留之际,听到了匆匆奔跑的脚步声,然后又是几句这样的问话:“难产,保大人,保小孩?”
接着便是一句狂怒的答复,“都要,否则全体陪葬。”
接着面上又感受到了一阵风,就在她面色苍白浑身脱力感觉就要死去之际,身后却突然感到一阵强力的热源,在源源不断地输入自己的体内,那股热源给了她无尽的希望……最后,在几声婴儿的啼哭声中,她感觉自己解脱了。
后来,她在的昏昏沉沉之间,听到稳婆喜悦地说道:“恭喜皇上,是个小皇子。”
那一刻,宁无忧骤然惊醒,原来身后的热源是蔚城枫施予的,还有,这里的稳婆把她当成蔚城枫的皇后,把她与慕清朗的孩子当成了蔚城枫的孩子……
她感觉无地自容,虽然慕清朗前去玉门边保家卫国也是她催促的,可这一刻,孤身在蔚城枫的宫内,他代替着慕清朗行使着丈夫的责任,她的内心却忍不住漫上无尽的酸楚。
几滴泪无声地滑进鬓边鸦青发丝中,她在心中悄悄唤了一声“阿朗”,口中便止不住地呜咽起来……
就在宁无忧自怜自艾想要反驳稳婆的时节,身后的蔚城枫却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他替她掖好了被角,同时附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忧儿,我知道姓慕的不在你身边心里难过,可是,这里一切有我,就让我来照顾你。就让她们误会孩子是我的,我心里欢喜得很。忧儿,你看看,今生我错过了你,我竟然只能在这一刻,只能在人们的误会中,感受到了有妻有儿的幸福喜悦。忧儿,带着孩子留下吧,求你……”
蔚城枫絮絮地倾诉着内心的喜悦,可是,宁无忧却抵挡不住产后的疲累,昏睡了过去……
立于门外的宁永峻将房内蔚城枫的这一番肺腑之言听了个明白,他几不可闻低叹了一下,转身,踱着轻缓的步子,进入门内。
幽静的房内刚刚生产过,此时仍然充斥着新生儿的胎水味,宁永峻轻轻呼吸,思绪却恍然停留在他逝去的妻子崔锦素的生产之日。
那一日是她的生产之日,也是她的死日。
也是这样的味道,只不过,此时,这是他的女儿宁无忧的生产之日,他其实很想看看她生出的孩子长得如何的,那也是他的外孙,是他与爱妻的外孙,不是么?
他缓缓来到床边,静默地陪着蔚城枫看着床上沉睡着的宁无忧,他伸手,摩挲着她的发顶,却突然听见自己的女儿虽然沉睡,口中却在叫着“阿朗”……
他瞥见蔚城枫宽阔坚毅的额角跳动了几下,几许怨恨便浮涌心头,他眼中看着自家女儿的目光便倏然发狠,紧接着甩手拂袖,转身离去。
孩子被送走了
三月底的晚风依然夹着冷,此时的天际突然乌云乱滚,像是在积蓄着一场豪雨。
此时,宁永峻疾行在通往后头的一条花园小径,他虽然气息不乱,可疾走的脚步却彰显出他的急迫,他快步奔进后头另一处小院门内。
当他循着几声妇人逗弄婴孩的声音进到厢房时,便见到几个稳婆手捧着襁褓,此时正围在一起,眉飞色舞地夸赞着孩子的相貌。
宁永峻“哼”了一声,便步入房内,几个稳婆听到声音,便都静下来,并将孩子递给身后矮榻上坐着的乳娘,这才齐齐向他福身行礼。
宁永峻摆摆手,示意她们退到一边,他走近榻前,那乳娘抱着孩子也朝他低下头,算是行礼。
见宁永峻摆手,她这才将孩子抱在怀中,准备喂奶,而边上另一个乳娘见状,忙俯身过来帮衬着托住孩子的头,教孩子怎样吸食。
宁永峻上前,看着孩子双眼未开,只是小嘴在笨拙地进行着吸食、吞咽的动作,眼前的小东西刚刚出世,他是如此的弱小,如此的不谙周遭险恶……小东西笨拙的样子,看得宁永峻心下柔软一片,以致方才积郁于心的怒火,此时散去了不少。
他曲起指尖,描画着小东西的脸侧,心下正在计较着,要不要将这个身上流淌着,他的女儿宁无忧的血脉,同时也流淌着他的眼中钉慕清朗血脉的小东西,带出去送掉的时候,许是觉得气氛太过冷沉,这时,一直候在门边的稳婆满脸堆着笑说,“老爷,您看这孩子长得实在俊俏,将来必定是气宇不凡的。民妇当了一辈子稳婆,一出娘胎就如此周正的孩子根本少见。”
“哦,那你说说,他像娘还是像爹?”
宁永峻听稳婆这样一说,便来了兴致。
“虽说孩子出世不过一个时辰,民妇也说不出所以然,不过,民妇一眼就觉得,这孩子与他娘亲并不像……”
稳婆声音小了下去,其实打死她,她也不敢说出下面这句话,这孩子更不像他的父亲,也就是不像当今的皇上啊。
“够了,你们都出去。”
宁永峻突然气急,指着门边的稳婆们吼道。
他觉得稳婆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在将她们赶了出去之后,又转头将乳娘怀中的孩子抢了过来,对着孩子的脸仔细地端详着。
这样近距离地看了孩子之后,这才觉得,确实,这小孽障长得确实不像他的女儿,瞧这宽阔的额际,高挺的鼻翼,如星的眉目,更是像极了慕清朗那个斯文败类。
他看着着着,心中狂怒不已,突然又对着两个愣在边上的乳娘吼道,“你们都滚。”
两个乳娘不意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纷纷小心地缩着身子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