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本来在上古时代就该陨落了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长白山呢?
“她如今人在何处?”张天言问。
江鱼道:“她肉身已殁,如今只余一缕残魂,勉强栖在一具猫身之中。”
“这事先不要写进报告里。”沉吟许久,张天言道。捉妖的任务一般是由特殊事务处理办发起,然后找到道门和佛门,由他们将任务派遣给具体的门派和个人,任务完成之后还要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由特处办,以做备案审查之用。
就在此时,半空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劈中了后山中的一口水井,将水井上面压得严严实实的石板劈做了两半。与此同时天空迅速变得漆黑一片,乌云将太阳完全遮蔽,没留一丝缝隙。
“师父不好啦!镇妖井的井盖被劈开啦!”门外一片嘈杂,有弟子大喊。
张天言几人快步走了出去,看到院子正中央那口井旁边裂作两半的井盖,均是张口结舌。
镇妖井乃是传说中张天师收押八部鬼帅、六大魔王的地方,历代天师都要在贴封存条,以防妖魔逃脱。虽然现在里面早就没有什么妖魔鬼怪,但是贴着封条的井盖被劈,依然是不祥之兆。
张天言掐指一算,腿都有些站不稳,嘴里呢喃道:“坏事,坏事。妖气突起,这天下要乱啊……”
刘衍刘笙站得稍远,没有听清。江鱼却因站在张天言身边,听了个一清二楚。他看着被劈作两半的井盖和漆黑一片的天空,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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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中,地底深处。蛇鬼的身体还被木簪钉在山壁之上,浑身已经一丝灵气也无,空荡荡的衣服里像是悬了一具骨头架子,只有胸口那一片薰华草在这一点阳光也照不进来的地方长得生机勃勃。
不远处,一个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它先是驻足观望了许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欣赏一副作品,然后才发出一声慨叹:“可惜。”
“魂气你有了,她的身体你也有了,却还是输了。”它轻声道,“不过就连我也没想到,她的身体里,竟然会有薰华草的种子。”
说完它低下头,似乎觉得这样的命运过于可笑,想笑,却只从喉咙中挤出一声嘶哑的干笑。它把像是触手一样的东西伸进了蛇鬼的胸口,似乎在其中探寻着什么,待找到那颗已经干瘪的种子后,将它从蛇鬼的身体中撕扯出来。种子上布满了红色的丝线,已经蔓延到整具身体的血脉之中,拔/出来后直往下滴血。
它的触手上似乎也沾上了血。
它看了一会儿那血,然后又抬头盯着蛇鬼的脸——或者说是流光的脸。
“流光……流光……这么多年过去,我醒了,你终于也醒了。”它喃喃着那个名字,语气中只有迷茫,随即却像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碾碎了那枚种子。
薰华草在瞬间枯萎。
它将灵气从那具身体的胸口处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去,于是那件袍子中的身体血肉重新丰满,骨头回到原来的位置,瘪下去的脸颊重新鼓起,只是双眼依旧紧闭。它伸手想抚摸那脸颊,快要触及到时,奇怪的触手已经变作了一只普通的人类的手,轻轻地落在了那具肉身的脸上。
“你赢了那么多战役,杀了那么多妖。可是几千年过去了,古神早已全部陨落,妖还在。”它轻声道,“你听到了吗?即使被你封印在地底这么些年,即使大部分都耗死在无尽的时间里……可是它们的灵魂,依旧渴求着自由啊。妖,就不配有自由吗?”
全鱼宴
张生小记开在北京阜成门外,借了人家著名杭州餐饮企业“张生记”的名头,也是一家杭帮菜馆。
宋临安是这家店的老板兼大厨,当初年纪轻轻就从杭州来北京当了一名北漂,开了自己的餐馆。十几年来,张生小记从一个门脸只有一扇门那么宽的小破店变成了如今又有大厅又有包厢的大饭店,甚至连某国总统来访问时都在这里吃过,还赞不绝口。
宋临安非常自得于自己的手艺,将与总统的合照挂在了一进门大厅里最显眼的位置,还把当时采访总统的视频在店里的电视上一遍遍地播放。
不过今天宋临安的事业受到了些许挑战。
昨天一位老客户的秘书打电话来订座,不仅要包下整个店面,更是要宋临安亲自下厨做一桌“全鱼宴”。
这位老客户来头可不简单,祖上是东北那块挖山参起家的,后来卖过药材,在战争年代最需要药的时候免费给百姓运送,钱没怎么赚到,却赢得了个好名声。现在这位算不清是几代孙了,几十年前下海经商后来又搞起房地产,不知道赚了多少钱,如今在北京当地也算是不大不小的“知名企业家”了。
宋临安可不敢不重视这位的要求。
说是今天要来摆宴,他从三天前就开始准备,将提前从杭州西湖里空运过来的草鱼、白鲢、花鲢等先饿上两天,再好好琢磨这“全鱼宴”的菜单子。
西湖醋鱼肯定不能没有,那可是杭州名菜。宰杀洗净后的鱼身剖成两片,剔骨再用清水煮,最后用糖醋勾芡浇在鱼身之上,不需要用一点油星,整道菜只有鱼肉本身的香甜。
还有乾隆鱼头,将鱼头对半切开煎至黄香,与同样煎得两面金黄的板豆腐烩于一锅,加上咸鲜的黄豆酱煮至喷香扑鼻,此时正是鱼头鲜美、豆腐嫩滑。
当然还得有宋嫂鱼羹,这也是不得不加上的杭州名菜……另外全鱼宴也不能真的只有鱼吧?龙井虾仁、叫花童鸡、响铃儿什么的也都得给准备上。
宴请这天,宋临安一大早就起来磨刀净手,只让几个小徒弟打了下手,所有菜都是他一人颠勺。
菜做得差不多了,人也已经到了。上菜的小徒弟到后厨说:“好像是家宴,连和家老太爷和几个姑奶奶都到了呢。只是貌似还在等谁,没有开宴。”
颠勺、掌握火候、加调料的活宋临安都干完了,余下的摆盘上菜交由小徒弟即可,按理说他是要去见一见那位老客户和立诚先生的。加上他对和家这次这么大阵仗宴请别人感到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牌面,于是宋临安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就往最大那个包厢去了。
进了包厢一看,果然好大阵仗。和立诚他见过,和立诚的儿子和彦他也见过,那个穿着唐装的硬朗老头,大概就是和立诚的父亲,几位年纪介于花甲和古稀之间的估计就是几位“姑奶奶”了。坐于上首的肯定是和家老太爷,听说这位已经九十高龄,不过奇怪的是他没坐在正对着门的主位上,而是坐在了主位的左手边。
进门之后和主人寒暄。和立诚之前跟宋临安打过几次照面,为人十分客气,笑容满面道:“今天辛苦宋老板了啊!”
宋临安也笑眯眯的,却不敢托大:“哪里哪里。听说您要在我们这里请人吃饭我提前三天就开始准备了。不过小李打电话说今天要全鱼宴,却是让我也挠了挠头哈哈哈。”
和立诚笑道:“就是知道您这里的鱼做的最好吃才一定要来您这儿的,宋老板费心了。”
“费心谈不上,不过和先生今天这是家宴?”宋临安好奇问道。
和立诚笑容顿了顿,摇摇头:“不是,是宴请一位朋友。”
“哦……”这就不方便继续问下去了,宋临安本来也就是寒暄一番,这下便告了辞往门外走。走着走着迎面撞上了一位怀里抱着只猫的青年,宋临安下意识地说了句:“我们这里不让宠物进的。”
那只猫眼睛向上一瞥,似乎冷冷地看着他。
青年挑了下眉,好像没料到这一茬。
里面的和立诚快步走出来,对宋临安道:“宋老板,这是我们的客人。”
“啊,那不好意思了啊哈哈哈哈哈……没关系,既然是和先生的客人,宠物也可以进,可以进的。”宋临安摸着头尴尬地笑了笑,然后他感觉那只猫又瞪了他一眼。
错觉吧?猫怎么会瞪人?
和立诚领着那青年进了包厢,宋临安也没来及走,随意往里一瞟,正准备走的时候被惊得愣在原地。
本来以为那上座空着是留给客人的,现在这个青年来了宋临安又猜测是留给这个青年的,虽然稀奇,但说不定这个青年真的是人家全家看重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