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后这句只是说笑的。
你如往日一样塞了中原中也几本书把他送出了会客室的大门,直到看着他走进电梯才回了书房。门快要在身后关上时,你听到了一瞬间不稳的呼吸声。是新替换上来的守卫,一个你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你回头,在门即将合拢的时候对他笑了一下。
随后,就被带入了微凉的,散发着硝烟味道的怀抱中。
肩膀和腰被牢牢环住,青年尖尖的下巴搁在你的肩上,毛绒绒的蓬松黑发蹭着你的脸颊,轻浅的呼吸拂过你的耳朵,热热的,有一点点痒。
他搭在你腰上的手指节细长肤色苍白,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枪茧,露出黑色西装袖口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太宰先生,您醒了啊。”你笑眯眯的弯起了眼睛,放任比你高一个头的太宰治像抱个洋娃娃一样把你禁锢在怀里。
“我没有睡。”他在你颈间蹭了蹭,像一只撒娇的大猫。声音一如少年时,澄澈又明亮,软下来的时候动听得不得了,却偏偏总是带着某种薄雾晨光般清凌凌的疏离。
“为什么不睡一会儿?”你问,伸手搭在了他的手上。“昨天忙了一个晚上吧?早上来的时候,都有黑眼圈了。”
“因为小富江不在,我睡不着。”他说着不走心的甜言蜜语,然后话锋一转,“你和蛞蝓都说了些什么?”
你笑了,“您不是都知道的吗?”
“啊,是呢。我忘记了。”他于是也笑了——或者说,毫无笑意的勾起了嘴角。反手握住你的手,他像是跳华尔滋一样拉着你转了半圈,你都没注意到他是怎么动作的,头上的蝴蝶发饰就把他拿在了手里。他把装了窃听器的发饰往沙发上一扔,再伸手取下了自己耳朵里的监听耳机,随手丢在了地上。
“等下又要踩到了。”你弯腰要捡,却被他拉了起来。
“让它去。”太宰治拉着你在沙发上坐下,让你坐在他腿上,然后像是抱猫一样从后面揽着你,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勾着你的长发。
你乖乖的靠在他的胸口,安静的听着透过黑西装传来的他平稳的心跳。
“小富江。”
“嗯?”
“我有点困了。”你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然后他的手轻轻的盖在了你的眼睛上,“不要动。”
“好。”你闭上了眼睛,听话放松了身体。
他满意的移开了手。书房中又安静了下来。
一片黑暗的静谧里,你听着耳边的心跳与交错的轻微的呼吸声,忍不住想,和中原中也不一样,太宰老师这几年真的变了很多。
PortMafia最年少干部,性情乖戾的恶魔。“太宰的敌人的不幸就在于,他的敌人是太宰”。恐吓,勒索,谋杀,排除异己,清洗间谍,铲除敌对组织势力。这些年来PortMafia几乎一半的收益都出自太宰治之手。如果说中原中也是森鸥外摆在明面上的武力威慑,是堂堂煌煌的利刃。那么太宰治就是他的怀刀,他的智慧每一寸都沾满了血腥气。
以上,是连你都知道的,PortMafia内部对太宰治的评价。不过是个18岁的青年,眉宇之间还带着少年感满满的精致秀美,但是就连广津柳浪这样的老资格在他面前也丝毫不敢逾矩,会因为他漫不经心的一个扬眉一句话语而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如果说森鸥外所谓的“为PortMafia而生”的指的是这个意思,那么他的目的无疑达成了。但是你在意的却从不是这些。杀人也好犯罪也罢,太宰老师想干什么都可以,善与恶在你看来没有任何差别。
你在意的只有他本身而已。
他长高了,更好看了,除了年少时就擅长的乖巧伪装,还学会了用更自然轻快的面具掩饰情绪。随着接触的黑暗更多,他积威益重,能在毫无威胁的轻快语调和冰冷刺骨的杀意中无缝切换,你见过他打电话下令灭门,语气轻柔的就像是情人间的低语。
声音非常好听。
啊,说到情人间的低语。他还学会哄女孩子了!不,对太宰老师来说,这也许是天生的技能。毕竟谁能不喜欢太宰老师呢。他即便什么也不做都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了,若是再充分意识到自己的魅力,让那漂亮的鸢色眸子中露出些许缱绻情深,放软了语气,带着有些落寞的浅浅微笑,说些撒娇一般的甜言蜜语,那真是让人连心都要化了。
有一个阶段,你便也是这甜言蜜语的受害者之一。哪怕明知不过是他的玩笑,你的心脏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好在他不久就腻味了这个恶作剧。
——是什么时候腻味的呢?
你想起来了,是某次他在你书房跳楼之后。
***
那天的天气和今天差不多,也是个沉沉郁郁的阴天。他来的时候已经挺晚了。夕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得一点儿也看不见,从窗口看出去,只有被夜色渐渐侵蚀的鸽灰色天空。
大概是来之前喝了酒,他进门就说口渴要喝橙汁。你手忙脚乱的榨了一杯端过去,他刚接过,守卫就敲门来报,中原中也来还书了,正在会客室等你。
你没想过去,毕竟谁在你心中都没有太宰老师来得重要。但太宰治却很平静的喝着橙汁对你摆了摆手,催你快去快回。
所以你去了。打招呼接过书,都没送中也出门就转身离开了会客室,前后不足几分钟。当书房的门再次在你面前打开的时候,你一眼就看到太宰治站在敞开的窗口。
书房的落地窗修得很大,于是益发显得他包裹在黑衣中的身影飘忽而单薄。高层楼宇特有的烈风从窗外倒卷而入,掀起了他长风衣的下摆。
黑色的衣料在空中扬起了高高的弧线。
他站在那里,在天空和窗框组成的背景下,转身对你露出了一个透明的微笑,然后一步跨了出去。
你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等到你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正一手拉着他的手腕,一手死死的抓着凸起的窗沿,半个身子都悬在窗外,脚尖离地,并且还在向下滑落。
烈风卷着你的长发,似乎是汗水滑到了眼睛里,你的视线一片朦胧。
你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但是却不记得他说了什么。然后,下一秒,你和他就被折返回来的中原中也拉上来了。
那一次中原中也发了好大的火,要不是你拦着,估计他能当场把太宰治打成半身不遂。你也吓坏了。不过到底还是记得先处理眼前的场面,抹着眼泪——你那个时候才发现模糊住视线的其实是你的泪水——抖着声音愣是把中原中也劝了出去。
毫不夸张地说,那真是你有记忆起最惊心动魄的经历。哪怕早有心理准备,也决定要充分尊重太宰老师的自杀癖,发生在眼前时到底让人措手不及。你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及时赶上的,居然用富江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身体拉住了比你高好多的太宰治,那一瞬间你觉得自己简直天神附体,虽然之后就因为脱臼和肌肉拉伤痛了好几天。
那次之后,你就给书房的窗上了锁,大约是有些PTSD,窗帘也再没有拉起来过。
不过事后想想,太宰老师会选在那个时间跳楼,估计也正是因为中原中也就在附近。完全不需要你这个弱鸡多做什么,中原中也肯定能在坠地之前把他捞上来。
倒是你多余的行动,害得他事后被森鸥外念了一顿。你知道以后非常愧疚的道了歉。那之后,他虽然还会穿着入水之后湿漉漉的衣服来找你,或者跟你分享他的其他自杀经历,却不再在你面前做类似的事情了。
也是从那之后开始,他不再对你说些一听就很假的甜言蜜语。他开始喜欢从后面抱着你,把头埋在你肩膀上,给你送东西,然后在送给你的东西上装窃听器。
你觉得前者大约是因为他玩腻了。后者大约是因为他不想你看到他的表情。你还记得那天你们被拉上来之后他的表情。中原中也气急了朝他大吼,他却只是看着你,鸢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神空白而迷茫,像一个懵懂的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的孩子。
稚气得让人心疼,甚至还带着一点小心翼翼。
于是你第一次忍不住主动拥抱了他,语无伦次的拼命安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