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看晴己还肯回应她而稍稍松了口气,来她刻意放柔了神态,语气温和地说道──而她这么一说,晴己才察觉到来误会了他身上有些僵硬的表现的原因,但他想澄清,却发现自己似乎也找不到更适合的藉口去解释,于是他只能点了点头并小声应了一声,默认了来的误解。
晴己他不能说他之所以不敢看来,是因为看到那张几乎没有变化、但看着他的双眼却没有曾经母亲温温柔光,而只是看没有情感的路人般的眼神会感到难过,不想被人注意到他的哀伤才克制自己不去看;他也不能说是来有些疏离的态度让他伤心,他才不愿意抬头去看她那张他十分熟悉的脸孔,以免自己不自觉表露出以目前的他对于『陌生人』(矶井来)不该有的任何表情与情绪──在他一时想不到有其他合理的解释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认同来并不正确的猜想。
「……矶井小姐,你衣服上有血,之前受伤了吗?」
而为了避免来继续就这个话题谈下去,点头过后,晴己也一半是转移话题、一半是注意到以后就一直很在意,真心担忧来的情况,他视线落在来沾着血汙的外套,轻声关切道。
而在开口前他差点不小心喊错了称呼,但晴己硬是在喊出来之前改了口,同时对自己不仅曾经对父亲只能喊外人般喊『原田先生』,就连对母亲现在也只能客气地喊『矶井小姐』这件事感到有些悲哀的同时,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在心里涌动。
「欸?嗯……这个的话,已经没事了。初鸟先生在从那些人手里救了我之后,也使用他的能力替我疗伤了。」
似乎没料到晴己会关心自己,来微微一怔,脸庞上才绽放了显然比刚才更多真心包含在内的温暖笑靥,用也带上更多暖度的声音温和地回答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到这里之前初鸟英雄救美的场景,晴己总觉得来说到这件事时的双眼闪着光辉,那是与身为母亲与初鸟虔诚信徒时的她类似、带着崇敬的仰望目光──这让原先还在盘算着要不要请春树使用能力帮忙疗伤的晴己沉默了一瞬,但不等他盘算好自己该说些什么或做出什么事情来遮掩过去自己心里微妙的不舒坦情绪,房间门被谁轻轻敲击、以及宇津木在门外呼唤的声音传来,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是德幸先生来叫我们了。矶井小姐,我们先去吃饭吧。」
说着,在来的注意力被声响引走的短短时间内收拾好情绪的晴己轻轻笑了一笑,这么说道,并且从床铺上站了起来。
哪怕他现在并没有开心到能露出自然笑容的程度,但要让人安心而摆出的类似微笑的柔和神情,晴己也算是熟练工了──来并没有察觉到他刚才一闪而逝的不自在与低落情绪,也只是笑了笑,声音轻快地应了之后,原先坐到他身边的她也站了起来。
或许是想表达自己金盆洗手的觉悟,来在跟着他们到了阿卡夏之民之后,除了毅然加入阿卡夏之民之外,也把原先烫得四处乱翘的卷曲长发一口气剪成接近男生发型的清纯短发,神态举止也变得更加有礼,在各种方面来说都与晴己印象中的母亲更加接近了──除了现在的她还是个比宇津木小上两三岁的未成年少女,脸上还残存着几分青涩与年轻人特有的活泼朝气之外,晴己几乎都要以为他回到了母亲身边了。
想要帮上自己救命恩人初鸟的忙的来,在认真了解过阿卡夏之民是为了什么而设立之后,她志愿要也成为一名研究者而向榎本夫妻进行学习,成为目前成员中少数和晴己一样是处于被当成晚辈般照顾与教导的对象──而以年龄来说,除了晴己之外,来确实是所有人中年纪最小的人,也因为家庭因素过往辍学而没能好好完成应有的学业。
或许是因为如此,也可能是同样住在这里的人中他们是少数立场比较接近的存在,晴己发现自己短期间内和来不知不觉就变得亲近起来──至少比晴己原以为的还要快速。
可能来也从宇津木那边听过晴己失去父母才被西奥多收养的事情,来她有一天不知怎么谈着谈着就说了:『我也曾有个弟弟,如果不介意的话,晴君你就喊我「来姊」,我也把你当成弟弟一样照顾如何?』──于是现在变成晴己可以稍微亲昵一点地喊来为『来姊』,来也依旧亲切地喊晴己『晴君』,变成比较要好的关系。
──虽然还不能喊真正应该去喊的称呼,但是姐姐也算比较好的称呼了……不过现在算起来,我是不是已经是好几个人的义弟或乾弟弟了?
晴己虽然多少因为这点而感到安慰,只是细数下来发现自己现在不知不觉有了几个把自己当弟弟看待的人后,他不由得陷入了沉默,开始思考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但幸好也不是所有人,一惠姊虽然让我喊她姊,但她似乎把我当成孩子去看待的。让二哥也和一惠姊一样……不过说到这个,一惠姊已经怀孕了,不久之后大概小诺亚就会诞生了吧?虽然以真正的年纪差来说好像有点奇怪,但之后我或许就有机会当人的乾哥哥了呢。
晴己不禁这么想道,并且认真弯了手指算了下诺亚要多久以后才会以小婴儿的姿态降生──他一想到未来这一位曾对他摆过姊姊姿态的人,因为他回到过去而变成日后他可能要当成妹妹去照顾的对象,不由得就有些奇妙的感受。
晴己目前的生活还算平稳安宁,逐渐掌握了许多知识的他上学的预定似乎也被大人们所提起并准备了,对此他没有太大的不满、但期待感也在很长一段的补课学习中消磨得差不多了,他只是很平静自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和阿卡夏之民的大家相处也还算和乐,除了少数很少露脸的人以外,常驻于这栋作为实验基地的建筑物内的几个人关系都处得不错。而春树也不知道是逐渐习惯了初鸟近在附近的状态,这段期间的状况也不错,偶尔心情好会在晴己私底下惯例自言自语地单方面对春树投去话语的时候也会和他回话。似乎颇有天份的来在和榎本夫妻恶补完初级相关知识之后,目前也以她所希望的研究者的身分参与实验中比较基础的活动,和晴己的关系也日渐亲密(当然,是姊弟层面而非男女层面的)。
真要说让晴己最近有些忧虑的,反倒是宇津木。
第46章
晴己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什么会对宇津木的情况感到忧虑。
透过春树连同生命力一起赋予他的某些感知,他很早就知道宇津木接受了初鸟的细胞、并且顺利成为Host的事情──那比起之前多了一股代表能力特性的冰凉感,就算宇津木没特地和晴己说过,光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晴己也能知道宇津木也迈向了和未来的他同样的道路。
而宇津木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变化,或者说没有往坏的方向变化。最多是要忙与学习的事情变多了,宇津木最近单独和晴己相处的时间比起他刚来到这个时代时变少了许多罢了。但该有的关心宇津木也没因此就没了,况且就算是晴己刚来到这个时代的那段时间,宇津木每天都得去上学,认真来说也没比现在有多太多时间花在晴己身上,这点变化带来的感觉可以说是不太显眼。
而宇津木偶尔流露的疲倦神态也不是最近才有的事情,在之前忙着学业时他也不时会有带着『我不想讲话、没事也别来烦我』的疲惫回到家中,至少比起未来宇津木那样几乎每天都挂着隐隐的黑眼圈、看起来随时都会垮掉只是强撑着的样子好太多了,照理来说应该也不至于让晴己因而感到不安。
但不知怎么的,晴己就是有一种朦胧的忧心萦绕在心间,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或是忘了什么,让他总不自觉去注意宇津木的动向。
晴己直到那天有事想找宇津木,在普通生活区域没找到人,犹豫之后悄悄到了大人看到他去会拦着他的地下实验楼时,看到宇津木穿着宽松的病人袍扶着墙壁慢慢离开了实验室之后,他才恍然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大概是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太友善也太温暖,这段日子平静安宁似乎已经让他有了『这样的平稳日常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错觉,晴己差点忘了这个组织建立的本意是什么──这是为了研究初鸟身上特殊的体质与细胞、披着接近宗教或是类似的外皮的研究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