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与之相反的,那个人不是‘贞德’这一点,魔物是知道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无法理解,未曾见过。
玛门诧异的睁大了双眼。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阻止那个少年走向死亡。
如果那一箭,从肩部板甲缝隙再偏移一点点,大概对准的就会是心脏了吧?
受伤会感到痛苦,稍微不注意就可能会死去。
就算一生无忧,也不过百年。
――人类,真短暂啊……真脆弱啊。
虽然这么说可能会令人感到不可思议……但是,这的确是冠以‘贪婪’之罪的魔物,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
他从前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至于原因……也非常普通,只不过提不起什么兴致而已。
无论是还在天父身边,作为圣之天使的时候,还是后来跟随着前炽天使长,一同用坠地狱后。
作为天使时,玛门对弥赛亚不感兴趣。
即便那是天父雅威,亲身指定的‘人类救世主’。
而在那之后,他对亚当夏娃也并不关心,就算他们住进了‘神的花园’伊甸。
玛门喜欢亮闪闪的东西,譬如财宝,又或者那个眼眸像是会发光一般熠熠生辉的人类少年。
自诩普通,却绝不平凡的人类。
那点如玻璃或是水雾一样模糊迷蒙的隔阂被打碎了,不知是否是可笑的幻觉,玛门似乎在脑海里听到了‘啪嗒’这样细小的声音。
他意识到了,美好的东西似乎都并不坚固。
最美的云霞会被风吹散,烧制的彩色琉璃很容易破碎。
而耀眼的人类少年,则迟早会在光里溺亡。
这是贪婪的代价。
即使一无所有,也妄图保护一切的贪婪。
同时,也是想要做一个为他人擦去眼泪的人的……代价。
玛门是象征‘财富’与‘贪婪’的魔物。
他喜爱着亮闪闪的珠宝,而现在,喜爱着亮闪闪的人类少年。
与情爱无关,只是基于本性……当然,多少也掺杂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他是‘贪婪’,但是,却并不想要从少年那里拿走什么。
玛门不想要让那个人类为他的贪婪付出代价。
什么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想做。
就算这样……
是的。
就算这样――
“也无法阻止。”
玛门躺在金币堆上,懒懒的打了个滚。
仰面朝上,看到了的城堡穹顶。
其上,有天使展开羽翼,为新生的人类披上洁白的绢纱。
而将目光下移,就能够看到玻璃的嵌窗。
今天,他命扫洒房间的侍仆,将所有的绣线帘布通通拉开。
正午。
光线透镶嵌窗而来,彩色的,斑驳离奇的光。
那光抚摸过羊绒地毯,吹起空气中的细小尘埃,一同飞舞着映在墙壁上。色泽交织如恢宏盛大的圆舞,粼粼如湖面静美的波光。
而那拱顶上的壁画,天使的注视虚无而悲悯。
但是,这样美丽的光……究竟如何而来,所有人都知道原因。
出奇美丽的光与色彩,只不过是技术水平的低劣而造成的。
因为,现有的技艺无法制造出纯净透明的玻璃。
是不是听起来有点荒谬?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无论如何提炼,都无法剔除玻璃内的杂质,也正因此,所以才会有这样颜色美丽的玻璃花窗。
为这样无法补足的瑕疵,披上了名为‘艺术’与‘美’的外衣,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忽视一切不足。
可笑吗?
不过……这可能真的算得上是人类的优点也说不定。
“擅长幻想的,绚烂的,歌颂艺术与生命之重。所以,为此歌颂至高无上的英雄与道义。”玛门想起来了,那些人类曾为雅威所颂过的歌。
极舒缓且雅致,又带着难以遗忘的苍凉与悲怆。
弘扬正面,扼制负面,漫长而短暂的辉煌。
他们在短暂的一生里造就绚烂辉煌,贫弱而生,壮丽而死。最后,在编织出的历史里如诗如歌,代代流传。
非人之物,会被这样的绚烂吸引。
强烈的信念,炙热的执着,眨眼般短暂的生命,极致璀璨的恢宏。
一切都由好奇引起。
玛门想要看看,这个人类会为了他的信念与坚持……做到什么地步。
魔物用那双鎏金的眼眸,看着少年率军,向希农而归。
带着胜利回到希农,回到他的身边。
……应该给这个人一些考验。归途太轻松的话,会变得无趣。
玛门这么想着,打了个响指。
白骨之龙,骸骨燃烧的野兽,作为拦路的军马,涌向法兰西的军队。
是亡者的军队,是已死的兽群。
“——贞德殿下!”玛门听到了人类的生命破碎时,那些哭泣与哀嚎。
铁与血的交织,兵刃的脆响与烈火。
“稳住!!”少年头也不回的嘶吼着。
大军以洪亮的嘶吼作答:“是!”
军队的队形绝对不能被冲散,一旦被冲散,等待所有人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死亡。
为此――
少年向着那抬脚重踏而来的庞大之物,扬起手中的旗帜。
鸢尾旗帜的顶端,是与长枪一般无二的利刃。
用来劈斩,足矣。
漆黑的火焰燃烧出苍蓝,在刃端覆盖了厚重的一层。
少年听到了,那些从他的影子中传至脑海的嗤笑与讥讽。
[我是你的共犯,是你的力量。]
以地表晃动的影子为基,一半是暗,一半是光。
他们互为表里,他们互为明暗。
你是我的共犯。
而我,则是你的力量。
为你而来,为你而战。
无问目的,不问前路。
[阻碍前行之路的,是谁?]
燃烧出的火焰,犹如伯爵意志的体现,紧紧拥抱了正在战斗着的少年。
“无需慈悲。”两道极为相似的声音,一同念出了这句话。
如影随形一般。
立夏看到了伯爵蹭停滞过的,无数残影。
大火燃烧。
自下至上,愤怒一般,点燃世界。
骨龙停止了动作,在下一刹那燃烧着破碎坍塌。
大地震颤,扬尘与灰。
立夏松了口气,这才腾出时间,向着军队后方看去――
黄金之都的大门,在视野的尽头彻底展开。
璀璨的流光,金色的涟漪。
明亮耀眼的,似留层叠流淌而下的香槟,奢华且夺目。
以及……锋利。
每一柄武具都异常珍贵,曾在人类史上留下显赫的传奇。
无法复刻,举世无双。
现在,随着王的指令。
金辉如雨,自天空倾泄而下。
“――准备好迎接王的怒火了吗?”年幼的吉尔伽美什,嗓音里带着古怪的笑意。
铺天盖地的金黄之刃,重扬古苏美尔的威光!
年少贤明的王,向着白骨兽群,进行裁决。
“小看本王的代价,记得收下。”小小的,容颜俊俏的少年王。
眼底流转的傲慢。
来自最古之王的注目。
他向着脚下被踩碎脊骨的狐狸,颅骨处空洞的眼眶,向着王望去。
只剩了骨架的狐狸,却像是能看到一切一般。
那缺失了皮毛与眼珠的眼眶空洞洞的,却死死地将一切收揽在内。
这样的注视来的非常恐怖。
不过,却只引来了少年王讥诮的目光。
他的眼神令人不喜,甚至会因感到不适而不与他目光相触。
因为少年王眼中的了然,以及基于看穿一切后,那份对于‘已知’的嘲弄。
小小的国王陛下,俯下身去。
他贴近了狐狸的枯骨,眼里带笑。
“▇ ▇ ▇▇……”
无声的开口,无言的恫吓。
一个个放缓的口型,讥诮的目光,残忍与愉悦。
年幼的王抿起嘴唇,向着远处向他而来的人类少年扬出笑容。
微微回头,最后一个目光,停留在了居高临下的威严中。
高高在上的,看穿所有的……最古之王。
恐怕没有人会想要和他对视吧?毕竟被掌握一切的滋味可不好受。
但是,会移开目光的,绝不包括玛门。
因为这家伙啊,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些英灵放在眼里过。
即便是面对最古之王,那无声的口型,以及嗤笑般的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