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家,就是港口黑手党为其组织成员提供的宿舍。他还没决定加入港口黑手党,不过森鸥外大方地拨给了他一个住所。
“第几次了?”太宰问。
“第二次。”有个声音回答道。
竹下秋正坐在太宰床边的椅子上,手捧一本书阅读。见太宰醒来,他放下书本,关心道:“哪里感觉不舒服?”
太宰留意到那册书是物理学专著,爱因斯坦的《相对论》。
“没有,劳你操心了。”
又是秋先生啊。上次不幸地食物中毒,失去意识在医院醒来,秋先生也是这样守在他的床边。
多亏了秋先生。要是没有他,先被矮个子暴力狂踹飞再被爆炸波及,肯定得旧伤添新伤了。
而秋先生一次又一次救下他,保护他,仿佛天经地义,不需要任何理由,温柔得叫人无所适从。
真是个奇怪的人。
太宰这样想,也这样说了。
“哪里奇怪?”青年竟一副不自知的样子。
“过界了哦,秋先生。上次进医院前我不记得有邀请你到我这里来。”
太宰以探究的语气道。
“上次怎么不问?”
“个人习惯吧。”遇到问题习惯先自己找答案,但这次好奇超标了,“总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啦。”
“想找你,所以就来找你了。”
青年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不知道这句话对于太宰治的分量。
——如果不是他的个性太随心所欲,那么就是“想见你”这件事的优先级高于一切。
——所以一想你,就去见你了。
——为什么要想他?
太宰撑着床沿起身下床,站在竹下秋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
“这样对我的话……你的爱人会吃醋哦?”太宰缓缓地问。
爱人?
太宰问他的爱人?
“他不会的。”竹下秋笃定地说,唇边带了一丝笑意。
“哟西(好啊)——”太宰语调猛然拔高,“秋先生对你的爱人可谓是信心十足呐。”
他冷冷地道:“所以你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当个偷窥狂,每天跟踪我、监视我、寻找任何机会和我亲密接触?”
*
太宰的提问尖锐无比。
一瞬间,空气像被人从这个空间里抽走了,太宰的声音沉重地掉到地上。
竹下秋蓝眸微睁,瞳孔里清晰倒映着太宰的脸。
太宰紧盯着竹下秋的双眼,好像要用利刃般的目光戳穿他的内心。
然而青年表情未变。他依旧镇定自若、不慌不忙,嘴边噙着淡淡的笑,以冷静的沉默相对。
就像忘了摘下微笑面具那样虚假。太宰想。
“有什么可笑的呢。”
太宰话锋一转,语调也漫不经心起来:“好玩吗?用持之以恒的爱心治愈失足少年的令人作呕的把戏?”
在思维深处盘旋已久的,被他说出来了。
太宰撕毁了两人表面默契的假象,揭开了这段关系虚幻的实质,与他内心深不见光的深渊一角。
“不是的。”
青年终于收起了笑,摇摇头,“我没有这样想。你也不是失足少年。”
“感人!”
太宰举起手,啪啪鼓了两下掌。
“太感人了秋先生,感人到虚假。你突兀得好像根本不该属于这里,就连那个小矮子都讨厌得比你真实。”
不信,他一点都不信。天上掉下来的莫名其妙对他好过头的东西,他完·全·不·相·信。
竹下秋不知道该赞叹太宰的敏锐还是该苦笑太宰对他的不信任。
他忧伤地看着他。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没有目的。”
太宰用嘲弄的眼光看着他,好像在说你骗谁呢。
“难不成你缠着我就是为了阻止我去死?”太宰的语气极其夸张。
“……”
“你以为你是谁,来拯救谁的上帝吗?天真幼稚到这个地步?谁允许你擅自插手我的生活?……这样跟我纠缠下去挺没意思的,你觉得呢秋先生。”
太宰说着说着,感到愈发无趣,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再重复一遍,我不需要这样的拯救。带着你自以为是的好心滚吧。”
他下了最后通牒。
*
太宰治慌了。
即使所有见到太宰的人都不会将他此刻的平静神色和“慌乱”一词联系在一起,与他同枕共眠无数日夜的竹下秋看出了他的失控。
少年太宰对竹下秋的过激态度源于他的无能为力。
在和竹下秋的相处中他太弱势了,他既不能阻止竹下秋对他好,也不能阻止他对竹下秋产生微乎其微的依赖。
依赖是会上瘾的,也是会失望的——尤其对方是一个心有所属的人。
太宰治不需要这样的施舍。
他的太宰先生有一颗最敏感的心,也因此对人心有最准确的揣度和把握。只不过二十四岁的爱人将这份敏感深藏成玩世不恭,而十五岁的少年更为直率不加掩饰,獠牙尖刺外露。
少年太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他这样好,他对自己的付出感到不安,不安到宁愿趁早甩开也不要等它变质。
竹下秋都知道。
但竹下秋无法向他解释自己的身份和心情,他想保护他、爱护他的心情。他爱他。
离开虚无,出现在十五岁的太宰治面前,是他做错了吗?
不清楚。
就算错了,他也只能将错就错。
*
“倒也不必如此刻薄,太宰君。”竹下秋无奈道,“你没有必要赶走我的,我对你没有坏心。”
他克制着自己翻涌的心绪,耐心地对他爱的少年解释:“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认为我别有居心……”
“那也没关系。就当作是假的,也行。”
他顿了顿,道:“别再故意惹我生气来试探我了,好吗?”
第10章
那天短暂的对峙不了了之,因为太宰醒来没多久就被森鸥外叫了过去。
“顺便请太宰君叫上那位隐匿身形的异能力者吧,如果可以的话。”
竹下秋在擂钵街对战中原中也时,在场的除了他们还有广津柳浪和其他港黑成员,他们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森鸥外。
于是竹下秋跟随太宰到达港黑总部大楼——当然,是以虚无状态进去的。
经过一番商讨,森鸥外使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关于荒霸吐以及港黑前代首领的调查事项达成了合作,在此不提。
商讨结束,港黑和中原中也两方达成了共识。中原中也离去后,森鸥外道:“太宰君,请留步。”
竹下秋意识到这场会面终于来了。
森鸥外:“能否让你那位隐身异能力者朋友现身一叙?”
太宰叹了一声,敷衍地喊道:“秋先生~”
他一出声,森鸥外的办公桌前凭空浮现了一个青年身形。
秀拔矫健、沉稳自信、干净纯粹。
这是森鸥外对这个青年外表的第一印象。
当然,如果将以上所有形容和他的异能力以及下属汇报的强大战斗力结合起来,就只剩下一个评价——
危险。
*
当森鸥外谨慎地审视竹下秋时,竹下秋也在打量对方。
穿越到这里前,竹下秋许久未见过森鸥外了。一般情况下,武装侦探社和港口黑手党难有交集的机会,而他并没有开虚无逛港黑的习惯。
上次和森鸥外见面,他把匕首刀刃抵在森鸥外大动脉边,因为对方提出了让他重回港黑的荒谬提议——在他们有不止一次生死旧怨的情况下。
做了这个男人多年下属,竹下秋理解森鸥外的立场,他不恨他,只是偶尔觉得他“真是个合格又糟糕的首领”。
与九年后相比,森鸥外是竹下秋所见的人中变化最小的。不知爱丽丝是否还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
“请问该如何称呼?”
森鸥外在办公桌后道。
“秋。”竹下秋答得不卑不亢。
“好的,秋君。我听说秋君曾经是个杀手?”
“我现在不杀人了。”
前几年因为你的猜忌从港口黑手党被迫退休了。
“原来如此……不知秋君对于Mafia的高层管理岗位是否有意?待遇从优。”
巧了,这他也干过,干腻了。
“抱歉,我已金盆洗手多年。”
森鸥外遗憾道:“噢……”
这时,一旁的太宰似乎对这样无聊的对话感到不耐烦,他说:“打断一下两位,我先走了。嗯,中也那边等我去出发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