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要跪安,却见景仁宫执事太监入内传报:“大福晋在宫外候旨谒见,请主子娘娘示下!”
寒苓淡淡地说:“你去传话,自今往后,大福晋进宫给两宫皇太后请安,不必再到景仁宫来,便是来了,本宫也不会见她。”
“嗻。”执事太监应诺退出,径往宫门传旨不在话下。
大福晋其实是很冤枉的,她倒明白提出了进贡皇贵妃的建议,永璜不以为意,除了“景仁宫不差咱们的东西”外,还摆了两条自认为说得过的理由:其一,他和永璋达成了不给景仁宫送礼的默契,永璋确实不曾给景仁宫送东西,自己要是反口,未必能讨到皇贵妃的好,先把储秀宫一系得罪的透彻;其二,给了景仁宫,其余各宫主位便不好忽略过去,物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没有面面俱到的物力,既是如此,索性一概不给,也免得落一个看人下菜碟、攀附高枝的名声。
永璜的岳丈、大福晋之父德海,虽然与皇帝攀了亲家,迄今不过顶着四品佐领的实职,与当年的讷尔布一体而论,这种门第教养出来的女儿,品德也许没有什么问题,眼界还是受到很大局限的,若是换个世家出身的福晋,遇到这样的事儿少不得便要争上一争,大福晋走了八辈祖宗运作配皇子,哪怕情知丈夫的安排颇有不妥,到底没有据理力争的底气,还在为难之际,景仁宫的赏赐先就送了出来,等到大阿哥被撵逐回府,真是连肠子都悔青了七八节。
情知被算计的大阿哥彻底萎了:弘时是什么人?雍正年间被革除宗籍、秘行赐死的先帝长子(精确说应该是在世长子)!虽然在皇父继位之初恢复了宗籍,抹不掉的是先帝给他的“侍君不忠、对父不孝”的八字评语!皇子出嗣无子宗室原有前例,但出嗣的对象都是没有儿子的有爵宗室,唯一的特例还是哪个弘时——雍正在下旨赐死前把他过继给了自己的死对头廉亲王允禩,皇父如今生出这样的念头,对永璜的打击当然是不言而喻的。
当家的靠不住,为了刚满周岁的儿子,女人家自己便得立起来,大福晋将丈夫儿子托给侧福晋,一脸坚定地往紫禁城而来。
皇贵妃虽然言明不会见她,大福晋也顾不得计较许多,先踏进六宫的地头,托辞去宁寿宫请安,拐道弯便跪到了景仁宫的大门之外——这也有个说头,叫做席藁待罪,睚眦必报的秦相范雎曾用这一招免了自己的连坐之罪。
哪怕寒苓现在已经做了皇后,哪怕没有两宫皇太后坐镇后宫,只要有一个人能撼动她的地位,且没有教她任性妄为的余地,何况她现在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六宫之主!
大福晋是实打实的先帝长孙媳,真要在景仁宫外长跪不起,皇贵妃真就没有稳居高坐的涵养,听到通报差点儿捶桌挠墙:“派两个人,把她架出宫去。”
贵妃愉妃有宫务商议,比旁人晚走一步,听了这句赌气的话慌忙出声劝阻:“主子娘娘不要意气用事,不管怎么说,大福晋都是皇长孙的生母,万一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于主子娘娘的声誉大有妨碍。”
寒苓压了压火气,因向成云吩咐道:“你去告诉大福晋,等皇上消了气,我一定会为大阿哥求情,教她回阿哥府等着听信吧!”
大福晋还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姿态,成云直接警告她:“福晋,皇上正在气头上,倘若知道大阿哥指使您进宫逼迫主子娘娘,出嗣先帝三阿哥的话就不是说说而已了,请您三思而行!”
“儿臣万死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大福晋一步三回头,到底放弃了面见皇贵妃的计划。
当天晚上,弘历翻了延禧宫的牌子。
作者有话要说:祝简亲王妃、齐鲁公主生日快乐!祝大家圣诞快乐!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八十七)
服侍丈夫用了晚膳,愉妃闲话两句便提到了大福晋进宫请罪的话茬。
弘历对大福晋这个儿媳也不算满意:“皇贵妃怎么回的她?”
愉妃赔笑道:“主子娘娘的为人您还不知道么?面上淡淡的,最是受不住这样的哀语相求,过不两日便要为大阿哥向您说情的。”
弘历眉头一皱:“你和贵妃协理后宫,遇到这样的事就该多为皇贵妃担当一些。”
“是。”愉妃心中一动,试探着说道,“爷,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弘历上炕坐下:“讲!”
愉妃一面奉茶一面说道:“爷,孝靖皇后的孝期早就过了,主子娘娘至今未能正位坤宫,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六宫内外难免对主子娘娘生有轻视之心,大阿哥会犯错,不过是因为把主子娘娘与臣妾之流等齐而论,臣妾再说句僭越的话,贬入冷宫的皇后也是帝妻,贵为副后的皇贵妃再得皇上信重,终究还是差了一层的妃子——”
弘历好似被烫了一下,“嚯”的一声跳起身来,吓得愉妃直接跪伏到地上:“臣妾该死,请皇上息怒!”
“你起来罢!”弘历抓了抓额头,“愉妃,你想做皇后吗?”
愉妃还没直起腰来,听得这话膝盖一软,直接又跪了回去:“臣妾万死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来?”
“是不敢,不是不想。”弘历叹了口气,“可有人偏偏就是不想,教朕拿她怎么办是好?”
愉妃常年行走景仁宫,隐约觉得极有可能是皇贵妃自己不愿意做皇后,而非皇帝无意立她为后,此刻得到印证,心中愈发觉得诧异,拿定主意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对皇贵妃劝上一劝。
不独是愉妃,还有一个人对弘历表达出了“扶正皇贵妃”的意愿。
崇庆太后在自己的生日宴上示好辛苦操持的寒苓,向皇帝儿子提出建议:“孝靖皇后已经出孝一年有余,后位不可久悬,我的意思,还是赶早把皇贵妃的大事办了方能使内外命妇对景仁宫由衷敬服!”
弘历沉吟不语,寒苓已然起身赔笑:“圣母皇太后体谅臣妾,臣妾自然感怀于心,虽是如此,臣妾德行不足,难堪后位之重,请两宫皇太后明察!”
崇庆太后宽慰道:“人无完人,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或有做不周到的地方,母后皇太后与哀家自然助你从中周旋。”
“是!”寒苓祭出缓兵之计,“依眼下来看,臣妾才德颇有不足,不妨稍候两年,有皇太后用心教导,或是稍有进益,自可请降恩典担当母仪之责。”
总没有皇太后求着皇贵妃上位的道理,崇庆太后稍显愠色:“罢了,哀家总是不愿意做强人所难的事,随着你自己的心愿也便是了。”
到了次日,寒苓在召开后宫三巨头会议时不免受到另外两个参会盟友的提醒:“娘娘因谦逊屡辞凤位,万一招来圣母皇太后不喜,怕是得不偿失的行径。”
寒苓淡淡解释:“也不全为谦逊,圣母皇太后贵为皇储之母,终先帝一朝不过为贵妃名分,我为晚辈,哪有自抬身价的道理?”
愉妃松了一口气:“娘娘言之有差,倘若孝靖皇后尚在,臣妾岂有劝进之议?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圣母皇太后在世宗朝以贵妃之位协理宫务是规矩,娘娘正位坤宫母仪四海也是应运之举,决计不可同日而语,请娘娘为宗亲王、为臣妾着想,早日登临凤位方为人心所向!”
“不着急!”寒苓微微笑道,“过三年——再过三年,皇上如果不改初衷,你们再去帮我陈情为时不晚。”
贵妃颇为费解:“娘娘,夜长梦多——”
“好了,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了。”寒苓刻意改变话题,“咱们议一议年节的章程吧!”
“儿子给额娘请安!”圣母皇太后的千秋刚过,四格与傅恒被弘历派往金川督师,启行前于毓庆宫赐宴,命宗亲王率大学士来保等人送至良乡,永玺回宫复命,第一时间便回返景仁宫向母妃行礼,“额娘吉祥。”
“快起来!”寒苓吩咐成霜,“给永玺把姜汤端来。”
“儿子不碍的。”永玺接住汤碗一饮而尽,向成霜颔首致意后对着寒苓咧嘴一笑,“额娘,我想吃狮子头。”
“这个容易,我教小厨房给你预备。”永玺虚龄十岁,也算是半大少年了,寒苓不妨与他说些“大人”的话,“你舅舅临行前把你三舅调去了内务府,毓庆宫的用度由我这里支领,然后再给你送去,晚一些不打紧,你差着什么打发人找我,不许擅做主张指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