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直白一些,“知难而退”的那拉皇后要主动交权了!
大清开国以后总共经历了三次皇权交接,对后宫的权力格局也同期构成一定影响,从前例来看,哪怕雍正帝骤然驾崩,那拉皇后也是位居熹贵妃之上雷打不动的母后皇太后,但如果具体分析一下,头两回的两宫并尊是具有各自的特殊背景的:顺治皇帝继位时她的生母孝庄文皇后是清太宗排序最后的妻室(五大福晋之末),与嫡母孝端文皇后又是一条战线上的亲姑侄关系,也就不存在谁挤兑谁的问题,两宫并尊的情理条件是完全具备的;康熙皇帝登基也是嫡母生母俱在,彼时掌握皇室大权的关键人物是升格为太皇太后的孝庄文皇后,孝惠章皇后是康熙的嫡母,又是孝庄的侄孙女,当然不能撼动母后皇太后的尊位,而在自家儿子的后宫内,真正教孝庄文皇后厌恶的只有一个过世未久的孝献皇后(即董鄂妃),那时节康熙的生母孝康皇后已经缠绵病榻,哪怕是为了照顾孙子的感情,皇太后的位子想给也就给了,过不两载,孝康皇后病逝,两宫并尊的格局戛然而止,等到康熙长大成人立后立妃,使用的都是嫡母(孝惠章皇后在康熙五十六年以七十七岁高龄过世)名义,孝康皇后于康熙一朝几乎就是以灵牌形式存在的;雍正皇帝更省心,仰仗那位具有克妻属性的亲爹,他在登基时只有独一无二的生母在世,自然无需面临优先尊奉嫡母的法礼问题;那拉皇后不是熹贵妃的亲戚,极为纯粹的给人家当了三十年顶头上司,她也没有撑腰的婆婆在世,一旦宝亲王继任大统,处境相当然会尴尬许多,万一早先有过什么让熹贵妃记恨的举动,把自己怎么样是不至于的,如果找茬拿娘家人开刀,那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的:后宫不能干政啊!雍正皇帝颇为勤政,只看眼下似与长寿君王无缘,与其被逼养老,毋宁主动让位,好少不少算是送了一个极大的人情出来,愿不愿意领受就看熹贵妃婆媳自己的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女主另一个有利点在于:历史上的孝敬宪皇后当死未死。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八)
熹贵妃的反应是极为迅捷的:“臣妾万死难当重任!”
那拉皇后勉慰道:“我比你年长十几岁,已经短少了教导子媳的精力,你不必多心,把六宫事务管制妥当就算没有辜负我的倚重了。”
富察福晋惶惶不安,跪到亲婆婆身后向嫡婆婆磕头:“臣媳知罪,求皇额娘责罚!那拉格格——”
“我说过了,是为我体力不济,教贵妃暂摄六宫事务,你们不必因此多想。”那拉皇后扬了下手,“取金宝!”
在随后的朝贺宴上,那拉皇后向雍正提前招呼:“臣妾近来多感乏累,想躲懒保养一段时日,六宫的内务交给熹贵妃管一阵子,万岁爷以为如何?”
雍正并不了解前因后果,听得这话随口答应一声:“你做主就是了。”
那拉皇后微微颔首:“颁旨罢!”
坤宁宫女官当场宣读中宫笺表,朝臣命妇无不震撼惊愕,连雍正都没有反应过来:“何必如此郑重?”
那拉皇后赔笑道:“万岁爷,名不正则言不顺,今着熹贵妃摄管六宫,是不是把她的位份抬一抬?臣妾与您结褵四十几年,熹贵妃谦恭规矩,咱们也不必忌讳前朝旧例了。”
所谓的前朝旧例是指除非贵妃病重或皇后驾崩,皇贵妃的称号不应该出现在六宫序位之内。打个比方,如果熹贵妃当下病危,雍正就会赶在她过世之前给一个“皇贵妃”的封号表示安慰之意(前例是本朝的敦肃皇贵妃);如果那拉皇后当下驾崩,雍正又没有在短期内立后的心思,也可能将未来帝母熹贵妃晋封为皇贵妃(孝懿仁皇后在世时主要以皇贵妃身份执掌后宫大权)。以当下形势来看,那拉皇后做出的让步已然是无以复加的。
“再议罢!”雍正将心腹内侍召到跟前低声耳语了一番,苏培盛自去打探消息不在话下。
当晚撤席之后,现任天子约谈了未来国君。
弘历看着背身而立的皇父难免有些惴惴不安,走到近前小声刷了一下存在感:“皇阿玛。”
雍正转身看着儿子,很突兀地问道:“你不喜欢寒苓?”
弘历嗫嚅着张张嘴:“儿臣——儿臣——”
“寒苓生的好,又不是轻易能够低头的性情,你皇额娘想把她指给弘昼,朕权衡利弊觉得很妥当,索性顺水推舟地应了下来,只没想到出了那样的意外,你难道就不在意弘昼心中生出芥蒂坏了你们的手足情分?”雍正的语气分外温和,完全听不出兴师问罪的意思,“或是认定了日后的君臣名分,也不必在意他是否对你生出不满来?”
弘历直接跪了:“儿子万死不敢生出那样的念头。”
雍正沉吟片刻后问道:“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寒苓太有心机?她本可以维护你的,偏偏借着送药的时机跟弘昼报诉委屈,这样的女子大约是配不上给你做侧室的。”
弘历苦笑道:“皇阿玛,寒苓巴不得儿子记不得她,讨儿子喜欢的事儿她不会做,教儿子厌烦的事儿她是更不会做的。”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一句教你不自在的话,朕对皇后有三愧,此生难于弥补。第一愧,先帝年间皇子党争,皇后主持王府中馈,因朕发奋立志,想要做一个清正自守的保国贤王,皇后因此多受委屈;第二愧,朕偏宠侧室,致令皇后膝下单薄;第三愧——”雍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朕没有保护好朕的弘晖啊!”
弘历沉默片刻后提出自己的建议:“皇阿玛,大哥是您的嫡长子,不如由儿子上道奏折,追封大哥为皇太子,也算是对皇额娘的抚慰之意。”
雍正低头感慨:“朕与你皇额娘提过几次,她没有答允,许是顾虑有人借此生事紊乱了眼下的朝局,朕既无力弥补,将来如何由你自随心意,朕只期盼,你们母子能够敬重皇后,勿要使其晚景凄凉方能不负朕的倚重信托。”
弘历唯唯答应:“儿子谨记皇阿玛教导。”
跪安之前,雍正忽然说道:“是你府里的黄氏买通送药奴婢掀起的这场风波,安靖内帷也是你的本分,朕给你三天时间,你要拿一个面面周到的结果出来。”
弘历面露惭色:“嗻!”
转头再说宝亲王府。
富察福晋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向寒苓发作了出来:“你毕竟是王爷的人,爷有不对之处也该包涵体谅,哪怕是向额娘报诉委屈也不能声张的和亲王府都知道,爷教皇阿玛皇额娘厌弃,你就能有安生日子过么?”
寒苓并不辩解:“福晋教训的是。”
富察福晋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皇额娘要搬去圆明园养病,你有没有法子劝一劝?也算是将功折罪的意思了!”
寒苓躬身请罪:“奴婢愚钝。”
富察福晋愈发无力:“行,你是不在意,哪怕因此阻碍了你阿玛弟弟的前程,你都是无关紧要的。”
寒苓依旧是四字作答:“福晋英明。”
“你——”富察福晋血涌百会,“你存心气我的吧?”
寒苓言简意赅:“奴婢不敢。”
再这样蘑菇下去,富察福晋能把自己活活气死:“行了行了,我识得你了,我知道和王福晋在坤宁宫出头与你无干,咱们这样说,算我求你,我求你帮我和爷出出主意成不成?”
“福晋言重了。”寒苓仰起脸来,“您放心,咱们王爷聪颖决断,要被这点子小事儿难住,那不是教人取笑圣祖康熙爷与当今万岁爷的眼力不好吗?”
富察福晋拍了桌子:“你大胆!康熙爷也是你能讽刺的吗?”
寒苓撑不住乐了:“福晋教训的是!”
“你笑!你笑什么——”富察福晋也反应过来了,她刚才的话等同于承认康熙皇帝取中自家王爷是没有眼光的行为,登时气急败坏起来,“我管不了你是不是?”
寒苓继续认错:“是奴婢愚钝,请福晋息怒!”
富察福晋几乎抓狂:“福晋教训的是、奴婢愚钝、福晋英明、奴婢不敢、福晋言重了——翻过来覆过去就这几句话,我都背熟了,你学八哥还是学鹦鹉给我看?”
“咳!”寒苓刚要来一句“福晋英明”,扭头瞧见弘历满脸憋笑地走进外厅,“福晋,你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