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璇咧嘴笑了出来:“儿子听额娘的。”
寒苓笑道:“这就对了,以后多笑一笑,教皇上太后看着就喜庆,我看谁还敢随性嚼咱的舌头。”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想要掩住众人之口也不是什么现实的事儿。
所谓资讯,或是对事实进行夸大,或是对真相进行掩盖,与实际状况总是存在一定差距,永璇自尽这段公案的流传版本是这样的:八阿哥投井,皇贵妃为了救他,扭伤了脚,拽折了胳膊,养了大半个月才恢复过元气来。
寒苓在家书中提到了这件事,同时向弘历提了一条要求:可以修书过问永璇的功课起居,但绝对不能旧事重提对他降旨申饬,否则便白白耗费了她的一片苦心。
嘉妃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再是不甘,也得承受皇贵妃的人情,主动向弘历提出建议:“舒嫔产期将至,主子娘娘内外归心,届时皇上必要册立主子娘娘为中宫皇后,今于江南留驻,可趁便将册仪所用绸缎、布匹、衣料采买妥当,以免临急仓促,使册封大典留有遗憾。”
弘历欣然允准,便将这件事交予和亲王世子永瑛、郎中讷里操办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弘历还专门透漏出在十阿哥降生后册封摄六宫事娴皇贵妃为中宫皇后的意向,宗亲王又是一个极大的加分项,江南仕宦闻琴声知雅意,纷纷上书,请求天子尽早册立中宫国母、匡正社稷国本暂按不表。
☆、102
于乾隆皇帝而言,乾隆十六年绝对是一个喜事连连的丰收之年。
五月南巡回京,过完母后皇太后的生日,舒嫔于五月十九日瓜熟蒂落,不负众望的给皇帝生下了一个儿子,序齿为皇十子是也。
然后,舒嫔母子功成身退,大清朝发起了开国以来规模最大的升后请命运动。
首先请命的是孝靖皇后的娘家富察氏家族,傅恒联合马武、马齐、马斯喀、李荣保四房的兄弟子侄,以孝靖皇后之名请求皇帝册封摄六宫事娴皇贵妃为皇后。
紧随其后是固伦和敬公主,以孝靖皇后“遗愿”之名,请求皇父早日归正皇贵妃名分,使诸皇子公主尽孝有礼、免于尴尬。联名附和的还有科尔沁、巴林为代表的诸蒙古各部汗王、贝勒、台吉等显赫要员。
在京的简亲王义启领头,所有王府皆上奏折,恭请皇帝早日册立皇贵妃为皇后。
永玺眨眼到了选秀的年纪,八旗著姓不能在这个档口开罪皇贵妃,或是联署、或是独立请旨,全都是为皇贵妃歌功颂德的内容。
汉臣们也积极,对他们来说,嫡长名分是刻入骨子里的宗法观念,宗亲王既然出众,嫡长子的名分当然不应该留有瑕疵,而去掉瑕疵的唯一办法是扶正皇贵妃的嫡妻身份,皇帝既然宠爱皇贵妃,顺应上意推动一番立后的舆意民情何乐而不为?有基于此,汉官很是难得的“干预”了一回皇帝的家务事,希望能够早日为大清朝确立一位足够体面的“第一夫人。”
六月下旬,嘉妃确诊有孕,后宫以贵妃为首,连同五阿哥永琪、固伦和晴公主一众皇子皇女都向皇父请命,希望能够早日扶正皇贵妃的嫡母名分。
自七月起,外省督抚、将军、土司、番邦诸国亦进表章,内容千篇一律,都是希望册立皇贵妃为正宫皇后的内容。
事到临头,寒苓又生反悔之意,但早前已经松口表示,愿意在十阿哥降生后继立中宫,弘历也摆了这样大的阵仗出来,还有世宗皇帝的圣意放着,如果再行推托,上上下下都是交代不过去的。
拖是拖不下去的,寒苓便与弘历商议:“事有轻重缓急,你的生日都快到了,所谓卑不动尊,不妨教内务府、礼部先行预备,我的意思,等万寿中秋后再行计较,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不会是又有反悔之心吧?”弘历疑道,“我的生日后头又有额娘六旬寿庆,眨眼又是年节,似你这等说辞,何日方为了期?”
寒苓口不应心地嗔怪道:“四哥,话是我自个儿说的,岂能有反悔的道理?”
“那就好。”弘历欣然说道,“等中秋过后我就下旨,赶在圣寿之前便能使册仪预备妥当。”
四格理解姐姐的苦衷,却不能劝说她放弃唾手可得的凤位,中秋前夕极为直白地向她说明理由:“皇上春秋正盛,久悬凤位有失国家体面,若是无意立您为后也便罢了,既然内外归心,断没有推脱礼让的道理,一旦皇太后提出另立皇后的话,翌日之辱皆为自取,不会有人对您心生同情的。”
同情——对,她不能丢掉的是舆论同情!寒苓在惆怅之余忍不住反起胃来:自己难道终究还是要坐上那个位子么?
皇贵妃的反应吓到了四格和成霜等一众宫人,刘裕铎一路小跑赶来东六宫把问脉息,然后——景仁宫被漫天的喜悦声充斥弥漫:太医确诊,皇贵妃又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最近的心思都搁在立后的事儿上,月事略迟了几日,寒苓也没有往心里放,只没料到,七格格才满两周岁,她就把第五胎给揣了起来。
弘历大为欢喜,也失去了等到中秋节的耐心,直接给钦天监颁下旨意,命他们将两个月内的上佳吉日全部拣择奏陈,务必保证皇贵妃以中宫皇后的身份出现在崇庆太后圣寿朝拜的队列之前。
前来探望的愉妃不免笑道:“子女之份皆看天意,皇上的阿哥格格都愿意扎堆投胎,也免得将来读书孤单没人作伴。”
“你倒心细!这也算是皇上的福气吧。”永玺比永琪大两岁,永琪与和晴公主、和惠公主同龄,永瑢和悼敏皇子又是同年,永璇大不了永珏一岁,六格格只小永珏八天,如今看来,十阿哥与嘉妃、皇贵妃怀着的弟弟妹妹也差不过一年去,难怪愉妃总结出这样的规律。
皇贵妃把雍正爷当成送子观音来拜,后宫妃嫔生子的生子、有孕的有孕,大大刺激了无子妃嫔的神经,若不是奉先殿庄严神圣,如今早已到了人满为患的境地,饶是如此,不得志的妃嫔宫女有事儿没事儿都愿意到奉先殿走上一圈,大大增加了巡防侍卫的工作强度。
“额娘,这是给小弟弟做的吗?永珏在六月搬去乾东四所,也没碍着他时常回景仁宫蹭吃蹭喝,看着母妃手上的小衣服倍感惊讶,“真好看——难怪嬷嬷都说您的手艺好呢!”
自打弘历幸了魏贵人,永玺姊妹全都遭受了池鱼之殃,便是孝敬给两宫皇太后的针线,大多是下人做了,顶着她的名字送上去,永珏兄妹都是在此之后出生的,皇贵妃又已升格为“摄六宫事皇贵妃”,宫务繁忙加上地位更尊,完全没有亲自为儿女穿着操心费力的必要。
“不单是额娘,你做哥哥的也要给弟弟做好表率。”按照规律,皇贵妃的这一胎多半是个阿哥,寒苓在某一天的小憩中恍恍惚惚听到一句呼唤她“额娘”的声音,醒来后出一回神,就此把搁置多年的针线活给捡了起来。
“额娘偏心!”永珏嘟起嘴来,“您都没给儿子做过衣服。”
寒苓挑了挑眉:“我是偏心,你姐姐和你妹妹都不是在景仁宫长大的,要抱怨也是她们抱怨,你替自己抱打不平,我是决计不能认同的。”
永珏无言以对,颇识时务地转移了话题:“额娘,下月木兰秋祢,您跟阿玛说一说,把儿子也带上呗!”
“你愿意去就去吧!”寒苓打了个哈欠,“只一条,我教你四哥看着你,若敢任性妄为,下回你就甭想出门了。”
永珏高兴了:“额娘放心,儿子是不会乱来的。”
放心才怪!寒苓正色叮嘱道:“秋祢是正事儿,你要给你阿玛丢了脸,挨罚的时候别来找我。”
母子正在说话,成节入内回道:“主子,贵妃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教她进来。”寒苓吩咐儿子,“你往毓庆宫走一趟,让你哥哥过来用膳,趁着眼下有空,我还要正经叮嘱他一回。”
永珏吐了下舌头:“我这就过去。”
贵妃是为了永璋的婚事来的。
永璋的嫡福晋在去年就已经定了下来,按照旧例,至迟到今年年底便应举行大婚、迎娶福晋过门,但后宫的大事委实不少,皇帝南巡、皇子降生、嘉妃有孕、议立皇后——每一桩都比永璋这个出继的皇子重要的多,苏贵妃也不是没有眼力的人,不敢冒进提讲,如今趁着皇贵妃有孕,皇帝的心情应该处于不错的状态,再三斟酌后拿定了请旨的主意,为图保险起见,自然要过来问一问准皇后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