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苓这个皇贵妃更是忙上添忙,除了主持圣寿节的庆典,将景仁宫的节礼预备妥当以外,还得过问毓庆宫与咸福宫两处的寿礼是否妥当,自四月下旬起便受操劳,首尾忙了一个月才把内外事宜料理妥当。
有两个妈需要孝敬的弘历在礼仪方面遇到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礼部颇有先见之明的撞着胆子发出疑问:“圣寿当日,圣母皇太后如何于宁寿宫行礼并无前例可循,恭请万岁爷示下;又有明岁圣母皇太后六旬千秋,母后皇太后何以致贺圣母皇太后,同请万岁爷一并裁决。”
这个问题确实令人头疼:哪怕全天下都知道母后皇太后的地位高于圣母皇太后,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圣母皇太后是皇帝的亲妈,做儿子的总要照顾亲妈的想法。
一家四口用膳的场合,弘历把这件“家务事”搬上了台面。
寒苓心说:按照先帝时钦定的祔庙之礼,必须以元后、继后、本生为次序,母后皇太后是元后,圣母皇太后是本生之母,礼法原是如此,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永玺隔了一辈,对嫡玛嬷、亲玛嬷的感官区别就算不上明显,稍加斟酌后说道:“宁寿宫玛嬷为世宗先帝皇后,依照礼法,应居寿康宫玛嬷之左(清朝以左为尊),虽然如此,寿康宫玛嬷有生育阿玛之劳,儿子愚见,法礼亲情应当有所兼顾才好。”
弘历问道:“你且说一说,怎么个兼顾法?”
永玺出了个和稀泥的主意:“两宫皇太后并出,自然是宁寿宫玛嬷在前、寿康宫玛嬷在后,似此等庆典,可依并尊之礼,序长幼不论尊卑,彼此之间无需行礼,由总管内侍上奉贺礼即可。”
只要亲妈不必向嫡母行礼,一切都是好商议的,弘历连连称是:“这个主意很是不坏,以后就这样办吧。”
寒苓提醒他们父子:“多少宗亲都看着呢,为着先前的官司,已经有人说你宠妾灭妻,再这样闹一出,母后皇太后不在意,圣母皇太后岂不是要背负一个恃子而骄的骂名?依我看,你们还是从长计议罢!”
弘历笑道:“这个不打紧,我自然有法子令皇额娘不生芥蒂,使宗亲外臣再没话说。”
寒苓便不多嘴,心中还犯嘀咕:这跟先生后生是没有关系的,你能用什么法子抹平两宫皇太后平起平坐的负面影响呢?
弘历的安抚法子确实不错,至于代价么——出乎意料之外却是他自己(也可能是寒苓自己)的儿子。
寿宴正值gaochao,弘历用决断的口气传达圣谕:“端荣太子为皇父钟爱,只因不幸早逝,天命转于朕身,今值母后圣寿之际,朕当晓谕宗人府知道,五年之内,于先帝皇孙内拣择优异之人出继端荣太子为嗣,朕将于母后半整之寿赐他世袭郡王爵位,延续端荣太子世系,钦此!”
于崇元太后而言,这算是一个很大的惊喜了:哪怕早前为了皇室稳定婉拒过代子立嗣的建议,不能否认,她是希望九泉之下的儿子能有一碗饭吃的,隐形太子永玺已经封了亲王,世袭郡王的爵位也不会影响到弘历系的帝位传承,她这个额娘有朝一日见到九泉下的儿子也算是对他有了一个很好的交代。
配合着崇元太后喜极而泣的表情,王公大臣、福晋命妇纷纷山呼道喜,因崇庆太后不曾到场行礼而对弘历产生的腹诽之意霎时间消散的干干净净!
和敬公主神情复杂地看了五妹一眼,心中多出一份希冀来:悼慧太子夭折的年纪比端荣太子还大一岁,不知道永玺将来愿不愿意——
说是从世宗皇孙中择优立嗣,在皇子充裕的前提下,基本上没有和亲王府什么事儿(和亲王是降袭爵位,如果皇帝未曾加恩,永瑛承袭的就是郡王位子——而且是继续降袭的那种,这种好事儿,皇帝大约是愿意留给没有继承权的其他儿子的),优势靠前的皇子有两个:一个是皇五子永琪,除了得到皇父喜欢,他还被崇元太后正经抚养过一阵子(崇元太后并没有剥夺愉妃教养儿子的权利,确切地说,她们共同拥有对永琪的抚养权),据说和皇贵妃相处的也算融洽,他当然有资格入继端荣皇太子享有王爵之尊;其次是皇九子永珏,这位小祖宗深得乃父疼爱,有了好处大抵也少不了他的一份,但他是皇贵妃的儿子,如果宗亲王将来有什么意外,这为同母弟立刻便会成为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即因于此,永珏出嗣的几率反倒居于五阿哥之下。
弘历自己也跟寒苓嘀咕:“咱们要是再生一个儿子就好了。”
寒苓翻了个白眼,向他提到了另一件事:“太医院来回,永璜的病势愈发沉重了,已经过了这些日子,你有再大的火气也该消的差不多了吧?”
弘历冷哼一声:“他自不孝,又为这个想不开,难道是作践自己要挟君父么?”
寒苓委婉解说:“这都快两年了,他也长够了教训,不看别的,还有两个孙子在呢!”
弘历仍不松口:“轻易宽宥了他,若是不长记性,以后反倒害了他!”
寒苓便道:“你说句话,我教永璋兄弟奉旨出宫探视兄长总不过分吧?”
弘历眉宇稍霁:“随你乐意吧。”
随后两天,先后有两拨皇子出宫探望病重不起的大阿哥。
永玺、永瑢、永珏是头一拨,大阿哥精神尚可,又向弟弟央求,自己万一不起,希望他能关照皇子府的孤儿寡母。
宗亲王是扛得过元后嫡子悼敏皇子的存在,序齿居长的大阿哥自始至终都没能成为他的对手,听着托孤之辞不免宽慰兄长:“您放宽心养着,阿玛嘴上不说,心中也惦记大哥,否则怎么会教我们来看您呢?”
“是皇额娘的意思吧!”永璜苦笑着摇了摇头,“皇阿玛对我恨铁不成钢,皇额娘却一直维护我,皇阿玛说我不孝,半分都没有错怪的。”
不管怎么说,在大福晋为首的皇子府家眷看来,大阿哥的气色因为宗亲王一行的到来变好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说女主善良过,那也仅仅限于被赶出雍亲王府以前,从此以后,她就算黑化了!
☆、历史中的半边天(乾隆继皇后九十七)
隔了一日,永璋也约着永琪、永璇前来探望大阿哥。
永璜落得今日的田地,一定程度是拜了贵妃母子所赐,再与永璋照面,并不曾露出明显的情绪来,絮絮叨叨拉着他和永琪说了许多话。
永璋只顾着愧疚,心中倒没有多余感想,永琪隐隐觉得不安:寿数如朝阳,言谈似老者,这——似乎是不祥之兆啊!
永琪的顾虑很快变成了现实。
伴随永璇的一声“大哥”,永璜终于喷出一口暗红的淤血,直挺挺摔倒在了床榻之上。
当天午夜,皇长子永璜薨,享年二十三岁。
“皇长子诞自青宫,齿序居长,年逾弱冠,诞育皇孙,今遘疾薨逝,朕心悲悼,宜备成人之礼,追封为郡王,所有丧仪,照亲王例办理;王子绵德系朕长孙,着袭郡王爵位,钦此!”虎毒不食子,弘历固然嘴硬,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永璜置于死地的念头,更何况,这还是他的第一个儿子。
永玺宽慰皇父:“大哥临终时已然知错,又体阿玛回护之意,心下甚为感激,亦请阿玛节哀顺变,勿使大哥在九泉之下愧悔难舍。”
“嗯!”弘历把永璜的遗折放到龙书案上,“朕的意思,磨砺他两年再行启用,只没想到,他竟生了这样一副不受磋磨的心肠,天下哪有不疼子女的父母,朕的一番苦心,到底还是教他辜负了!”
永玺从李玉手上接过茶盏,因又说道:“阿玛,绵德绵恩也快长成了,有他们在,与大哥在您跟前尽孝是一样的。”
弘历接过永玺手中的盖碗叹息一声:“永璜很承你的情,自责没有立一个做哥哥的榜样,又恳请朕早日册立你额娘为皇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这一去,倒比活着时明白了许多。”
永玺趁势说道:“额娘很是自责,原当大哥得的是心病,还想在宁寿宫玛嬷圣寿以后挑个吉日在景仁宫设宴把大哥召进来与您小酌,只没料到,大哥的病情这般严重——”
“永璜福薄,与你额娘没有干系。”弘历忽然向永璋问道,“朕还听说,你们去看永璜时他颇有精神,被永璇叫了一声,忽然便吐了血——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