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道了声辛苦,转而来到床边,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掌,细细磋磨。这脉印到底是如何来的,又是怎样来的,无人知晓。他知道自从那件事以后,心儿的记忆总是缺失,以至于汴京城外第一次见到自己,竟也忘得干净。那样陌生的相处,心里总归是痛的。
柔嫩的手心不如以往炙热,每次牵手,那样的温度都能将他的心,暖的似三月焦阳。
三清山上,台阶百丈,高不可攀。为了能寻她,见他,年幼的盛崖余练就了一身非凡绝定的轻功。可当他终于爬上那座山,才发现自小心心念念只想着自己的女孩儿,身边也有了心心念念只有她的师兄。
一瞬间万念俱灭。
他确实很好,幼年的盛崖余想,不然心儿怎么如此粘着他?
温如春风的少年,比起自己这个深陷泥潭的残废,输赢分明。
本以为一生只能默默守护着她,谁料卿心似我心,两情相悦,青梅竹马终究不是一场空梦。这一次,他可不会放手了。
“心儿,我许的百姓盛世长安,亦是要许你一世相伴。”
“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他俯首亲吻着那只握在自己大掌中的柔荑,轻缓而又温柔,那双看尽世间冷暖的眼中,不再被冷漠遮掩,无情的面具被扒下,有的只是情深似海,痴心一片。
☆、62
果然不负所望,我得偿所愿,清醒后没几天就跟着赖神医去了药王谷。本以为月牙儿忙于公务,需要一番软磨硬泡才能劝服他同我一起,没想我还未说出口,他便知晓我的用意,并告诉我,此去路长,须看着我到达药王谷,才安心。
我很开心,咧嘴笑了起来。虽然记忆中的痛楚时常隐现,能让他远离朝堂与江湖中的是是非非,哪怕片刻也好。
但是赖神医,他看到我是越来越生气了。许是我没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让一个医生忧心吧。
一路上细雨霏霏,不知打败了多少秋花落叶,我与月牙儿同坐,那张令人心神荡漾的脸总会令我分神,索性掀起帘子看窗外的风景。
初秋雨水带着凉意,消了夏末的暑气。沉云郁郁,我不禁想起远在北边的白无心来,他不同方应看,手下无可用之人,不知如今是否安然。虽早在他离去时,我便写了封印交给他,清清楚楚将铁血大牢里,我所知道的事情全部告知。只希望他能在那样混乱的地方,平安归来。
一时间心下愧疚万分,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了?”拿着古籍的月牙儿听闻这声叹息,关切到“可是哪里不舒服?”
他看了看车外阴霾天气,又敲了敲我的脑袋:“太闷了?也是,赶路途中阴雨连绵确实令人心情郁郁,不过这秋雨来得及时,解了几分热暑,舒爽了些。你若是觉得无聊,倒不如与我下盘棋?”
“下棋?”我突然想起之前一时手痒,跟他对弈一番,结果输得一塌糊涂,连着月牙儿都没了脾气。我这是多大的勇气还敢跟他来,连连拒绝“你自己左右手对弈都比和我下有意思,有些时间还不如听你读书呢。”他音色清冷,低沉有力,让人听了万分享受。
无情笑了一声,拿起一本诗经自顾翻阅“那、我就为心儿读诗经听,可不要听得厌烦。”
这等好事我怎能不识好歹,忙催促着他多读几首。悦耳音姿萦绕心头,我索性趴在他膝头,闭目静听。不知是声音太诱人亦或是我太困了,竟沉睡了过去。
呼吸声渐渐平稳后,无情放下手中书籍垂眸望着怀中人儿,自上次病发,心儿精神状态不如以往,总是嗜睡。赖神医每次把脉,总是眉头紧锁,一筹莫展,想来药王谷调养身体,也只是方便他研究病症罢了。
莫非,真的无可医治了吗?
无情轻叹,窗外风雨飘摇,淅淅沥沥打在车顶,犹如催人的暮鼓,声声袭人心扉。
一路与月牙儿说说笑笑,缓和的气息令人感到安逸。我多想能和他走到天荒地老,无烦无恼。可惜时光短暂,等我在这祥景中回过神来,一行人早已来到了地方。
药王谷香气怡人,百草芳香令人心神皆宁,往日里的思虑与压抑一扫而空,颇有几分想要隐世长居之感。我本想转转,可惜长途跋涉,月牙儿怕我劳累,赖神医一心想要翻阅古籍,二人都没有理会我的意愿。
赖药儿回归药王谷,亦是心忧如焚,吩咐了谷中小童,带着人先去客房,便匆匆离开了。我知道他在想法子延缓我的死期,可惜蛊毒霸道,难如他所愿。
领路的小童格外活泼,他见我东张西望,满脸好奇,一刻不停为我介绍着谷中风景及奇珍异草,语气里自豪不已。
他告诉我如今来的不是时候,等到明年清明节,谷中开满辛夷花,千株万株,如诗如画,景色壮观可谓一绝。每到这个时候山下百姓都会来此观看,吟诗作画,好不热闹。
不过谷中医材花卉很多,别处中秋花落,这儿待到冬至,还能看到花开。听得我万分向往,朝着月牙儿直说要一直呆在这儿,看着药王谷的花开一遍。
他瞧我精神舒畅,心情亦是开怀,虽是淡淡轻声附和着,嘴角浅笑,从未抹平。我知道他不喜我忧愁,哪怕一刻都不许。
随着赖神医的药方调养一番后,不知是谷中药草滋养的原因,还是药方,我身体慢慢恢复正常,脉印处再没有灼烧感。这儿还真是养病的好地方,我不由得感慨道。只是相处不久,月牙儿便告诉我,他要离去几日。
我开始以为这又是要瞒着我办公事,后来赖神医解释才知道,这次他同我前来,撇下一身事务,也是难得。所以诸葛师叔特意写信告知许师叔,为月牙儿调养身体。师祖创自在门,大弟子是我师父,老三是诸葛神侯,排行第二的就是许师叔。
据说这位许师叔占卜星象,医术奇门无一不精。月牙儿正是得他点拨,领悟了飘如羽毛的关要,才轻功大成。
他幼年受创,后来又受到同门宗人的欺辱,羸弱的身体自此病魔缠身。后来入了神侯府,夜以继日的工作,不顾修养,越发的虚弱。平日里看着冷酷无比的一个人,谁能知道身后所遭受的又是怎样的苦楚。
比起月牙儿,我时常在想,我这点痛苦算什么?
虽没有什么疑议,只是这种短暂离开,令我心中难免惆怅。
谷中的雨沥沥不绝,就这样一直下到了他将要离开的日子。
我算着日子,等他离开后自己就要一心投入武学,练就钟离幽的夺命银针。
心绪飘飞天外,只听门“吱呀”被推开,将我从中惊醒。一位绿衣姑娘捧着药匣走入,见我已坐了起来,微微一怔,马上快步行来,为我号脉。
梦中的我曾在药王谷修行过,故地重游,对这里的一切都分外熟悉,故而记忆也苏醒得更频繁。此刻这种感觉到达了顶峰,好像被压在暗门之后的记忆冲撞着要破门而出,将我吞噬,清晰的视线逐渐模糊,多日无恙的脑袋又开始痛的难以忍受。
钟离幽不能言语,见我神色难看,忙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迹,我努力看清后,冲她虚弱一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让她安心。
把过脉,她又再纸上嘱咐我几句,才带着药匣离去。
我望着窗外那个离去的绿色身影,深深叹息。我很排斥钟离之姓,我亦清楚她就是钟离昧的姐姐,因私心作祟,无法与之坦然相待。可一心又想着跟她习武,纠结之心可见。
算着月牙儿快要离开,几日未见不知他如何,思索一番还是去寻他了。
我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屋前树下静思,手中拿着箫,不知在想什么。
“月牙儿~”
他听到我的喊声,一张脸笑如春风“心儿。”
“是啊,怎么,我来寻你开不开心?”我走到他跟前,得意的问着。
“那是自然,见到你是我最开心的事。”
“那你就快多看两眼吧,等过了明日,可就要等一两个月见不到我了。”感情都是相互的,他有两个月见不到我,我亦是见不到他,因此,语气里都透着几分委屈。
无情拉过我的手,冰凉的指尖触碰着手腕,轻笑声中带着愉悦“可我不止想多看看你。”下一句没说出口的话,我当然知道是什么,羞的我想要说的话都张不闭嘴,只得任由他拉着我,细细磋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