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下手商人年纪要更轻点,二十七八岁年纪,长得倒有几分俊朗,听几人话语叫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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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兄,你远道而来,尝尝这点心,都是现做的。这茶都是最好的特级龙井。还有这脍,是生的鱼片,都是今早从海边直接运过来,用那精制薄刀片成一片一片,要趁着最新鲜才能吃,一般地方可吃不到。”朱万一边给苏喜夹菜,一边劝说他多吃点。
苏喜边吃边道:“多谢朱兄,果然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应有尽有,让我大开眼界。来时看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看来一切风平浪静了。前段时间大家都人心惶惶,诸位现在可都是可以放宽心了。”
“苏兄有所不知,这城中生意人家互相结识,生意也是互相来往。之前厉家资产千万,生意遍布数省,我们这些人家与他家相较不过小巫见大巫,我们这些靠巨贾吃饭的人家,生意哪能和他们完全脱得了关系!”
“待厉家谋反,全族被查,查其资金往来,哪能不牵涉一二,这在以往可是杀头的大罪。我们保命还来不及,家里整天哭天喊地,脑袋都提在裤腰上。”
“后来对我们这些不是厉家商铺,又没有特大生意往来的商人就突然不查了,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也不敢放下这颗心。”
“这次,镇北侯代天巡守,遍邀城中富商,畅春园宴席一番讲话那意思就是到此为止,不再追究,大家才都安下心来。”
“我有幸被邀,还有一些比我生意做得还大的也都被邀请,他们与厉家生意来往得还要多,他们都没事,我还能有什么事。再说东宫派其心腹弟弟李璨过来任总督,我们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朱万用胖手捋着他那两瓣稀疏的八字胡,面露喜色说道。
“朱兄说的是,生意人家四通八达,我们这些人家哪有不互相交往的,就算生意没有交往,这聚会总归是常有的事情,朝廷若是真心要查,连欲加之罪都何患无辞,何况我们还有牵连一二,这几日我金家上下老小才真正安心。”
金有财想起这段日子,也是心有余悸。
“原来如此,难怪我一路走来,发现这百姓生活和以往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繁花似锦,歌舞升平。这么一来,这苏湖一带总算是安稳下来。朱兄,金兄,李兄,我借花献佛,以茶代酒,给各位压压惊。”苏喜举起茶杯,起身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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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忙起身回敬,随后坐下。
这时最为年轻的李亮说:“几位仁兄比我经事多,肯定明白圣人意图。苏湖熟,天下足,这一来体现陛下和东宫的仁德,二来也是安天下之本!”
“我听传言,这次查案的就是镇北候,少不得也有他的主意,我们真算运气不错。这次苏浙落马高官及其家眷被押解京城,不知道大理寺将如何审理,他们可就没我们这好运气了!”
其他几人也面露劫后余生神色,点头附和。
这时,金有财晃动他那金光灿灿的手说:“这镇北侯杨澈之前大家还认为不过是仰仗太子宠信的佞臣,没想到有如此本事,如此胸怀!”
李亮听金有财这么说:面露不郁反驳道:“佞臣之说不过是坊间传言,事实如何,我等也不清楚。太史公还说卫青霍去病是武帝的佞臣,却不减二人功勋。”
“纵是事实,时下美姬娈童权贵富家均有之,也不奇怪。再说他如今混迹青楼,到是没再听到此等声音,想是人在少年之时,行事荒唐些也不足为奇。”
这李亮对杨澈到是多有维护。只是听到对杨澈和太子暧昧关系的评价,李璨是如坐针毡,看也不敢看杨澈,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敢看,就不知道杨澈心里是如何想的。
苏喜听到这些,却是洒然一笑:“这些不过是个人私事小节罢了,不足为道。杨澈七岁师从大儒方成,后又师从大将军蔺青城,能让这二位收为徒弟,怎可能是泛泛之辈。时人都以风花雪月的燕雀来评判扶摇九万里的鲲鹏,岂不可笑。”
“苏兄说的是,我在畅春园宴席中看到杨澈,容貌自然是如传言那般惊为天人,可那浑身战场中厮杀出来的气势,又岂是这些整天风花雪月不经世事之辈所能评说的。”
朱万见多识广,想起宴席中所见,蹙眉捋着八字胡子附和道,似是对那些口舌之徒颇为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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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有财听到大家所言,面露尴尬之色,赶忙转换话题道:“几位仁兄,你们听说了吗?朝廷大派使者去西洋,与各国扩大商贸,还专门成立了水军,剿灭海寇,护佑海上商队。”
苏喜喝了口茶,点点头道:“不错,我大昭自建国之初,就大开海禁,海外贸易越发繁荣,光市舶司每年都有百万两入账,国家税收超过前朝已经五倍有余,富庶程度不可与前朝相比,现在连寻常人家逢年过节也能做两件绫罗绸缎新衣了。”
朱万说道:“近十年几无灾年,我们这些商人也碰到好日子,各地物产丰富,又不断修路,现在道路通畅,车马迅速,各地物资交换频繁。”
“就说这新鲜的果子,荔枝以前要快马加鞭才能送达,现在可以有冰储存,百姓人家也能吃到,这可是前朝贵妃才有的待遇。这脍是海物,要新鲜送达才行,用冰块保存运输,否则时间稍微一长就不行。”
“的确是碰到好时光,这次朝廷再大举派遣使者前往西洋扩大商贸,又成立水军。我们几家也或多或少有点海上生意,这次想必还有更好机会,我听说王木正在准备第二只海上商队,我等不可错过这等好事。”李亮摩拳擦掌,颇为激动地说道。
金有财赶紧道:“哦,王家从盐商起家,积累巨富。这些年海上船队拉的货更是赚得盆满钵满,只是之前海上匪首猖獗,各家风险不小,如今有水军护佑,想来那海寇气焰总归要消减一二,我们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李亮又放出重磅消息,“我听说朝廷准备降低商税,从原来的二十分之一降为三十分之一。还有税制管理上也有新招,比如取消牙钱,规定税收指定账户,审计账目有问题的官员还能得到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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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亮年纪不大,消息倒是很灵通,为人也颇有几分见地,所以几位富商也不以他年轻就有所轻视。
本朝商业经济日益发达,做生意过程中,由于生意往往需要官府背书,还会有所谓的牙钱或牙契钱,就是给予官府相关办事人员的报酬。
还有重复收税、收税不开凭证、随意变更征税对象这些历朝历代都有的顽症,商家也一直诟病颇多,虽然规定税率是二十分之一,但是实际税负却远远不止如此。
李亮所言的商业税新规就是针对上述顽症。
为防止官吏在账簿上的舞弊行为,官府规定严格的账簿记录方法,比如对账簿空白处,要求“目下不得空字,有空纸者用墨勾抹”。
为防止地方收税过程中的小金库,统一税收收入途径,要求所有收入必须解缴到指定账户。
官府还重视会计审计事宜。审计人员的奖赏与其业绩紧密挂钩,审计人员的颇为积极。
几位富商都是行家里手,知道其中的分量。制度执行当然会有折扣,但也分量很足,而这税率降低却是实打实的。
几人对此颇为兴奋,就如何合作做生意讨论了起来。
这时左边包厢的人陆续进来了。
☆、文士之聚
左边包厢有五人,其中两人李璨认识,其中一人约莫四十出头,气定神闲,态度悠然,是大儒孙季芳,在素有江南第一书院之称的青溟书院任山长,也曾是许临风两兄弟的授业恩师。
另一人是杭州著名才子任恺,此人年纪轻轻就中举,可京试却屡试不中,如今已届而立,颇有几分怀才不遇,恃才傲物之态,李璨来杭州期间曾见过此人。
还有一人约莫四十来岁,很是瘦削,看起来嘴尖口利,面露狡黠,李璨侍从知道此人,原来是城中著名的消息灵通人士“李铁嘴”。
听说杭州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人,不晓得的事,城中人对他又喜又恨,喜的是他信息灵通,缺他也是不可,为人也算有趣,恨的是嘴巴太坏,他头一天一说,第二天全城人都知道了。
另有两人,一人文士模样,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普通,中等身材,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