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到第二日清早,如商繁胥所猜的,当夜柳兆衡便醒过来了。
自她醒来看到蒋芝素在场,她便不可能再安实地睡去了吧,她怎会不担心他应付不来药王庄的人呢,毕竟有玉机的事发生…
所以,入夜没多久,如商繁胥所期待的,柳兆衡的眼睁开了!
自己当真是被她如此放不下,商繁胥喜不自禁:“兆衡,你醒了?”
柳兆衡点点头,一时还无法开口说话,但一双眼睛却将他上下打量,在确认他是否吃亏。
看她这样,商繁胥自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开口宽慰道:“兆衡安心养伤,一切我都解释妥当了,兆衡无需担心。”
柳兆衡还是看着他,没他这样盲目乐观。
他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已到枢机库,若这时还需兆衡为我操劳,我岂不是太无用。”
听到枢机库三个字,柳兆衡深感喜悦,瞬间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前吃过的苦头,一下也变得不再算什么,毕竟,大功告成的时候马上就到了。
可蒋芝素为什么在这里?
自己到底昏睡了几天?
期间发生过什么?
他是如何对人解释的?
商繁胥看她的眼神在短暂的喜悦后又变得紧张,立即抚慰:“兆衡,别再想了,信我一次,真的一切都解决了。”
柳兆衡听着这话,慢慢闭上了眼,也罢,自己现在,又能怎样?
若是药王庄的人不依不饶,只怕自己也是没机会醒过来了,现在还是先把身体恢复起来,再管接下来的事吧…
她又要睡去,商繁胥却还在,他不肯走,她又睁眼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对自己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了,这是已经傻了不成?
算了,看着心烦,懒得管他了…
看她总算又安稳睡去,商繁胥脸上笑容稍敛,这傻孩子,一睡就过去了半月,这段日子,是把自己给吓着了…
以后可不能再由着她和人拼命了…
这次的经历,与其说是试探她,不如说是考验自己…以后,再也不必如此了…
还记得自己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到了天音山庄,杜重瑕验过她伤势后对自己道:“这小姑娘骨相极佳却容貌寡淡,年纪幼小却能承受如此重的伤而不死,你不觉得奇怪吗?”
经过自己的解释,把玉机之死和严士明联系到了一起,虽然药王庄人还沉浸在痛失玉机的伤情中,但在救治柳兆衡上,是一点没有马虎。眼看蒋芝素等忙前忙后,杜重暇邀他门外再谈,他却根本不肯挪开一步,杜重暇看他这样不加掩饰的情感外露,当即拂袖而去。
在柳兆衡的伤势得到有效控制后,他找到杜重暇道:“杜掌印见多识广,确实,在下义妹不是寻常女子可及的,天上地下,也就兆衡这一人了。”
杜重暇瞪了他许久:“你倒是会避重就轻!这小姑娘来历不明,实在是你将来的负累!这次清辉山庄所发生的一切,难道真如你所说的?把一切责任推在那姜国的严士明身上,说什么鲁国的谭新雅和他伙同作恶……药王庄玉机之死也怪罪在他们身上……而真相,到底如何,你别想用唬弄药王庄那些说辞来说服了老夫!”
商繁胥道:“与其纠结于真相如何,不如给出一个大家都可以接受的结果,彼此都好。”
杜重暇怒道:“枢机库断然不能出一个是非不分、心狠手辣的掌印!”
商繁胥却不慌不忙地对他一笑:“但枢机库需要的应该是一个通达人情、周全厉害的掌印。”尽管杜重暇表情威严,怒意未消,他却丝毫不紧张,“大多数的人并不在乎真相如何,更在乎如何事态的演变如何让自己心安理得。”
看他在面对言语压迫时,依然可以游刃有余地周旋,杜重瑕也是对他的欣赏更增添一分,而与此同时的担心,也不禁更甚:“你心思如此机巧,老夫实在想不通为何你这样的一个人,会割舍不下对她的感情!”
商繁胥故作无知:“杜掌印何意?”
杜重暇淡淡道:“你该知道老夫对你有多看重,你和这小姑娘之间,尽快做个了断吧!”
杜重瑕这句看重,说得其实不假,那张送到自己手里的参选请帖,写的时间是四月底,而实际,枢机库则选新掌印之日是五月十五,他故意让自己早日到枢机库,就是为了面授机宜。
商繁胥点点头:“那在下这就带我义妹离开,不让杜掌印为难。”
杜重暇见他转身便是要走,也是给他气得不行:“你这是什么意思,为早日见你一面,老夫大老远从总院赶来天音山庄,你竟对老夫说这个?”
“否则在下该如何说?”商繁胥面露难色,却态度坚决,“眼看自己义妹被人伤成这样,旁人不心疼,我自己还能不心疼吗?对如此心疼之人,如何能做得到了断?”
当时,以为他是放不下伤痛中的柳兆衡,杜重暇只当他是重情重义,于心不忍,便答应了他:“好,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叫她早日能够痊愈。”
说罢,便一同到柳兆衡病床前,当着商繁胥的面,以内功调理柳兆衡内息,不觉一个时辰过去,柳兆衡煞白的面色便恢复点血气。
收功后,杜重瑕又带他走出房外,语重心长道:“如此,让她早日醒来,你也可以早日和她说个清楚。”
哪知,他道:“这辈子,我和兆衡是说不清楚了。”
杜重暇才消耗了功力助她疗伤,这时竟听他说这般不领情的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你什么意思?”
商繁胥看向他:“杜掌印知道,在下性格傲慢不逊,但凡想做之事,无论阻碍如何,皆会竭尽全力一定做到!这世间之事,变数何其多,一旦将某事做到了极致,人便会成为疯子……可若是有兆衡在……若是她在,我是绝不可能让自己疯了的,所以,此生,我是离不得她了。”
杜重暇听他此番论调,笑不可仰:“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当初选群贤谱排位时,老夫就是欣赏你狂傲不羁的个性,就想到有一天让你来接任这个掌印的位置,就指望你能把这所有的事做到极致,你却为了这个丫头…”
商繁胥却不觉得自己是讲了个笑话,他诚恳道:“也不是非我不可,除了我,杜掌印会找到更合适人选的!”
“你是拒绝接我的位置?”
“不是拒绝,是割舍。”
他虽如此在说,杜重暇却并没在他脸上看出太大的不舍之意:“有什么区别?”兴许他是并没明白这个掌印位置的意义,杜重暇想,自己该更多些提点他:“你知不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
商繁胥低头道:“兆衡是我义妹,我做不到舍兆衡而去,我只能做到别的。”
杜重暇看他这模样,那叫一个恨铁不成钢:“我枢机库掌印之位,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这孩子,也真是……要把老夫气死!”
商繁胥却是心意已决:“兆衡一醒,我们就会离开,杜掌印见谅了。”
话说到这里,看来再说下去反倒成了自己强求他接位了,自己这枢机库的位置,多少人争破了脑袋都想要,他竟这样不珍惜,杜重暇又气又笑:“你这是一时糊涂,等你想明白了我们再谈吧!”
也罢了,若是自己随便一说,他便能将这甘舍性命也要保全住他的义妹给弃了,自己只怕也是看错人了!
年轻人,有血气方刚的时候,为情爱所迷惑,固执己见,执迷不悟,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自己慢慢劝导,他会知错改正过来的……
于是,当杜重暇回去酝酿好了一堆说辞,今天面对面正开始第二次说服时,话还讲没两句,就因柳兆衡的醒来而被打断了。
想来明天一到,杜重瑕找自己再来谈心是在所难免了!
思及此,商繁胥也闭眼睡去,明天的谈话,自己可不能让兆衡失望啊!
当第二天清晨来临,在百鸟齐鸣中,柳兆衡苏醒过来。昨晚虽然知道自己是到了枢机库的地方,却不知具体是哪里,此刻听到这么多鸟叫声,柳兆衡想,这应该就是天音山庄了吧!
族里典籍记载着,天音山庄,是族里数百位能工巧匠花半年之力修建,山庄耸立山间,引来百鸟争鸣,宛如汇聚天籁之音……
床边守着的商繁胥还在,柳兆衡没有叫醒他,自己努力地爬了起来,蹑手蹑脚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