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安居?”族长如同听见一个很好笑的问题,“我族人人出类拔萃,世间最是天赋绝顶之辈几乎尽出我族,可即便如此,为何千百年间我族始终被人牧养被人鱼肉,阿礼,你说这是为何?”
“聪明人自是不会做吃力不讨好之事,与人为善更易于安居百年,所以我族人自古善良慷慨,勤劳聪慧,不会因无谓的争斗耗费心力,只会一心为自己的理想耕耘不息。”阿礼颇为自负的答道。
“是啊,我们因不屑于与人相争,所以被人压榨至此!”族长心痛的感叹,“这是我族人的天性,终其一生我们无法扭转,尽管因聪明才智掌握了权势,可我们终究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何其可惜又何其可悲!”
“既知如此,那你何故拖着大家陷入今天的困局?”阿礼皱眉看向族长。
族长转过身来,对他道出心声:“阿实已逝,这世上再无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了。阿礼,自阿实走后,我所做的一切皆非为我自己,而是为了我族的百年大计!”
见阿礼不屑地冷哼,族长继续道:“我本想一己之力为族人博出一个新的天地,可我越做越多时才发现自己越做越错,如今遍寻我族,我族人当中根本就找不出一人有野心要成为国之主宰的,就算此刻我不惜一切代价将兴王取而代之,可我死之后,我留下的王位,我族上下将无一人肯接,届时,我们的族人会还政于兴国王室后裔,继续对其俯首称臣,继续安居乐业。那样的话,我所费心经营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阿礼听得疑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今兵败如山倒,我族上下哪里来的安居乐业,早知这样,你何必如此……”
族长这时对他笑了笑:“阿礼,就算现在我族人无心逐鹿,无心主宰,那今后呢?若我族人天性如此,就是这样与世无争,那当他们丧失了这样的天性之后呢?即便今天不行,明天不行,一年后不行,十年后不行,那百年之后呢?若是无论如何再也无法安居乐业,这样的百年之后呢?那时候,我族人的天性还会是只求偏安一隅吗?他们还能这么自得其乐吗?我不信他们不会改变,纵使百年之后我族还有这么天真的人存在,但总不至于在艰难苦恨的洗礼下,他们每个人都会保有这样的天真吧?”
“族长大人,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阿礼听他越发说些不可思议的话,也是被他吓了一跳。
“不,阿礼,我没疯。”族长抱起桌上的一个木盒交给阿礼,“这些话我只对你说过,也只能对你说。往后我不在了,族里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见阿礼抗拒不从,他强硬地将木盒塞给他,“往后的事我都安排好了,阿礼,待会儿从帐内出去,你就亲手杀了我以谢天下吧。我已将一把钥匙交给红泪,她自会带你们去到一个安全的所在,我族人之命,不该断绝于此。”
“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尽管已将木盒抱在手里,阿礼却还在挣扎,“我如何能对你下得去手!”
“阿礼,你是阿实的兄长,我自是也将你敬若兄长一般,事关我族人百年后的生死,此等大义我也唯有托付与你才能放心。”族长又苦劝一番后见他依旧摇头,只得跪在他面前继续恳请。
阿礼试着将他拉起来,可他执意不起,阿礼也只好对他跪下。双手将那木盒捧过头顶后,阿礼面色沉重道:“为今之计也只好先去你安排那处躲避一下了,可叹,五国之内至此没了我族的栖身之地,你虽甘愿以死谢罪但也真的死不足惜。往后一切是否会按你心意发展,一切皆不得而知,我虽承你托付却也不敢答应你全部,往后时移世易,我天干甲系朝氏一门自当是尽力而为了。”
“有你这句‘尽力而为’,我也就可以安心去见阿实了。”族长含泪将阿礼扶起,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眼中皆有伤情。
以上便是兴国王室来到枢机库当晚时杜轻舟的梦境。人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杜轻舟还是知道自己这个人的,她的所思所想历来上升不到这样的高度,所以也断然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一个高深的梦来。
为何她能做这样一个梦,只怕是有人在推波助澜……
当她向元集真正面询问时,元集真没有否认,只对她说:“该来的总会来,以往我为了你好,见你不想知道这些牵扯便从未刻意透露给你什么,可现在我发现,若我还保持沉默,只怕你会被人拐着跑偏了。”
杜轻舟想,可能是申子缨的那句话也刺激到了元集真,所以,他总算忍不住让她知道这些内情了。
“与其让你听从他人的只言片语被人蛊惑,不如让我带你看看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该如何决定,都交给你自己来判断。”元集真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所以接连做了几个梦下来,在得知了更多前人的故事之后,今天在藏书楼里听到申子缨的那句话时,杜轻舟的内心几乎就没有太大波澜起伏了。
记得在第二个晚上,她又进入到第二个梦境里。这个的初始时刻,她看见了自己的娘亲朝梦溪。
“阿溪姐姐,我真的要那样做吗?”对她娘亲发问的女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岁,长得明媚善睐,浑身透着股子机灵劲儿。仔细一看那模样,竟是与那兴国王室的华能公主有几分神似。
“为了我族大义,小掬,我们也只能牺牲小我了。”
她娘亲像是知心大姐姐一般地开导对方,温言细语好不耐心。杜轻舟虽不知她们这是要去作何牺牲,然而看娘亲此刻的模样已然是已接近于自己在飞仙之境中见到她的样子,想来这正好是她故去前两三年发生的事。
杜轻舟正做出如此判断时,却见眼前的一切皆是烟云消散,匆匆就是过去了几年一般,再见那名为小掬的女子她已是穿金戴银环佩叮当,浑身绫罗绸缎,一看就是过着养尊处优的富贵日子。
小掬斜倚窗边感叹一声:“唉,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娘娘何故唉声叹气?”她身后的侍女赶紧询问。
居然称其为娘娘,想来这侍女便是宫女了。究竟怎么回事,小掬居然做了娘娘!莫非这就是娘亲所说的牺牲,送小掬进入某国的王宫成为宠妃?
杜轻舟正想到这里,就听得小掬百无聊赖道:“王上怎么还没回来?王上不回来,本宫总觉得这里住着不太安全,哎,而且还好没意思啊……”
“娘娘何须多虑,申春城固若金汤,怎会不安全?”宫女赶忙劝慰她。
申春城!这不是兴国王室所在!那么小掬这是做了兴王的妃嫔?再加上眼瞧着小掬越发与华能公主相貌相似,莫非小掬就是华能公主的娘!
有此重大发现,杜轻舟不禁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更为好奇,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王上回宫的消息,又过了不久,一位被宫女太监前呼后拥的男子朝小掬所在的宫殿赶来。
小掬一见是他来了,欢喜的扑进他的怀里:“王上,你总算回来了。”
这兴王看上去已是三十过半的年纪,虽长得不似前一晚梦境中出现的二位那般出类拔萃,却是个英气勃勃,甚是勇武的长相。
兴王才将小掬的脸捧起来细细端详一番,小掬却不知为何晕了过去。急忙传召太医后这才知晓,原来小掬已然怀了身孕。
小掬醒来听到自己怀孕,当场吓哭:“怎么办?怎么办?”那神情是真的绝望又无助!
兴王对她软语宽慰,说王后是发妻义大于情,后宫其余的美人都是摆设,唯独小掬才是他心中所爱,说小掬至今入宫已有六年,他一直盼望能与她有一个孩子,他盼了好久,这下孩子总算被他盼到了,他真的很高兴。
小掬却不管他到底有多高兴,就是不住地说自己好怕,兴王想必也是爱她极深,非但没有责备她无理取闹,一直很是有耐心的哄着她,后来听说太后那边有事相请,才暂时离开了片刻,临走时还对小掬保证,一忙完了立马就会回来陪她。
兴王走后,小掬立马将身边的宫女太监统统赶了出去,说是自己头疼,要一个人安静待着。等到身边没再有别人,小掬奔溃地瘫坐在地:“怎么办?这次死定了!阿溪姐姐就是死于生产,我如今任务在身,怎能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