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位呢,或许他是得紧着身上的伤势吧,眼下是正襟危坐着,脸上也没什么个表情,一双眼睛阴森森地把她和商繁胥盯着,神情中写满了“不悦”二字……那人这肉眼可见的不悦,先是让杜轻舟有些茫然,可随即便转为了释然……也对吧,人家如今是堂堂驸马爷了,被你捅了一剑,被你晾在这里,人家身后还有这才女看着,这面子上如何过得去!
其实这时候若是可以三言两语把事情都给说了,换人家快些去把伤口好好处理一番,毕竟是一国驸马,万一在这封国的地界闹出个好歹来,封国就算再不情愿再觉得委屈,也得拿出个说法吧……
但看那人神情中不仅是写着不悦,更是透着固执,其实那人性格一直挺固执,例如:或许他觉得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她承蒙他那时的照顾才能活着长大,所以,她的命便是他的,如若两年前他一剑刺死了她,那倒是一了百了,可偏偏她命硬啊,竟是有一息尚存,竟还对得起他的那句“等我回来”,所以,他此刻便回来了,也不管是否此刻他身边已经有了旁人,只要他回来,她便该喜极而泣,忘乎所以,迫不及待的就和他相认,接着便匍匐在地,任凭他指使作践,终其一生,只为他肝脑涂地……
他若是真的这么在想,杜轻舟觉得,那就或许不只是他哪根筋搭错了,而是他的整个神志都崩坏了……这到底是得自我认可到哪个地步,才能生出这么可怕的优越感呀……
过往自己对他,其实完全就并非是情有独钟,自己那时对他是终身托付,只觉得他这人有担当有胆魄,再加上对她那样好,她一时盲目,一时以偏概全了,便认为他一样便是好样样好,奋不顾身地就要和他终生相守,再加上族规为契,她自认这是最稳妥的托付……
尽管她也知道他容貌出奇的俊美,是极为讨女子喜欢的长相,可她心里却并不觉得他有多好,自己一直想的便是,哎,眼光不能太高,就那人这样的就够了,她是指着那人今后陪自己过日子,又不是为了和谁比拼什么,用不着寻个万里挑一的,就那人已经足够了!
可哪知道,其实那人不仅是足够了,那人还是相当的优秀有能耐,是比万里挑一更难挑到的存在!不然这这公主,这才女,她们两个究竟是怎么想的……在杜轻舟心里,分明商繁胥才是那优秀得叫人不敢去想的存在,可为什么那些女子居然不对商繁胥死心塌地,却独独陷入对那人的衷肠中……
哎,这个世道啊,果然是让她无法预料啊……
“轻舟妹妹……”商繁胥发现她瞧着对方的目光有些失神,赶忙叫了她一声。
彼时的杜轻舟还趴在商繁胥的肩上,听他叫了自己一下,便是立马回神了:“别大呼小叫的,当着人家的面,就不怕给人笑话!”
他二人自是挺有闲情逸致,言语间便可打闹起来,也不顾对面人的情绪。何循循瞪了杜轻舟良久,见她时而与商繁胥耳语亲昵,时而又对着那人紧盯不放,也是对她忍无可忍了:“你们还要闲聊到什么时候,公子这伤势可拖不得呀!”
悠闲地等了这么久,便也是等着对方主动开口。现在何循循沉不住气了,杜轻舟对她笑道:“那要不先送你到黄泉路上去等他,既然你说拖不得,看来也是个救不回来的了。”
何循循狠狠地看一眼杜轻舟,有那人和商繁胥在,她自认杜轻舟不会轻举妄动:“商公子,请你劝劝尊夫人……”
杜轻舟听罢一笑,不等她说完,便动手捏住商繁胥的肩膀摇了摇:“喂,商繁胥,你可得清醒点,当着我的面,你这和谁眉来眼去的呢!”
商繁胥被她摇晃得乐不可支:“冤枉呀,轻舟妹妹!”
何循循被他二人如此漠视,自是很不高兴:“商公子,你纵容夫人仗势欺人,你可想过……”
杜轻舟再次打断她的话:“商繁胥,你要是当着我的面就敢和这狐狸精勾勾搭搭的,你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
这下,何循循有些愤怒了:“你莫要血口喷人!”
杜轻舟被她突然抬高声调的这一喊给惊得眉头一跳,随即便是戏谑:“我哪里说错了?是说你是狐狸精错了?还是说你和商繁胥勾勾搭搭错了?”
原本见杜轻舟和商繁胥旁若无人的说笑,那人的心境是生气又悲凉的,甚至还生出了一种沧海桑田,无力回天之感,可后来杜轻舟盯着他发愣了一阵,这一阵已然足够他找回不少信心的,是以,那人不觉得杜轻舟针对何循循是因为商繁胥,倒是觉得她与何循循是为了自己在争风吃醋,一想到这里,也不知是伤药起作用了还是心里太欢喜了,只觉伤口也没那样疼了,心情也舒畅了:“阿衡,好久不见,你倒是比以往更伶牙俐齿了!”
杜轻舟也不看他,似笑非笑对着商繁胥道:“承蒙我家郎君不弃,两年前救我于危难当中,我自当长进许多,不像过去一般总是丢人现眼!”
见她故意无视自己,嘴里却又说这些埋怨的话,那人便更认准了自己的判断:“这些日子下来,你觉得他对你好吗?”
杜轻舟扳正商繁胥的脸与自己对视,见着商繁胥目露哀怨,她得意地一笑:“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呀,我甚至完全没想到,我的郎君居然会仗义到,将我邀到此地,让我与从前的对家见上一见。我就是猜不到,他做到这一步,到底是想让我二人一笑泯恩仇,还是想让我将其杀之而后快呢?”
“阿衡,你说我是你的对家?”那人似乎对这个称谓不敢苟同。
杜轻舟还是盯着商繁胥不放,没有去看别人:“曾置我死地,逼我入穷途,让我知道了,啊,原来这就是绝望呀……教会我这么多的,若不是对家,莫非还是良师益友?”
“阿衡,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她这话虽说得如同调侃一般,那人却听着是心疼的。
杜轻舟懒得再同他说话,更加不想看他那假惺惺的表情,只专注于看商繁胥的眼神:“商繁胥,你倒是表个态呀,驸马爷说我们之间有误会,我看你之前和他相谈甚欢,兴许是已然达成了某种默契,你倒是说说看呀,你今晚把我拉这里来,到底是想让我和人家解开误会呢,还是想让我来杀人泄愤呢?”
商繁胥笑了笑,开口便是一声感叹:“这世上啊,兴许没有那么多对错之分,只是立场不同,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便会不同,所以本也没有那么多误会,不过是……”
“好了,你别阴阳怪气的说这么多了,你是个什么意思,我也懂了。”不等他把话说得更让人头晕一些,杜轻舟便打断他了。
他说“没有那么多误会”,所以,他便是更乐见她和人家厮杀了,对吧?
自己在这里把那人给杀了,这也不是做不到的事,然而,若她这么做了,方才涌入这尘世当中的孤山一族便失去了族长,不知是否有人会趁此机会将这些群龙无首之人逼上绝路呢?
当然,这些人的死活还暂且不论,自己杀了那人,是否就会因此遇上麻烦呢?这才是重点吧!
好在,若是要杀,便是该把在场这些跟着那人的喽啰全部杀了,连着才女也是,得一起杀个赶紧,到时候再一把火将这里给烧了,这便是死无对证!
商繁胥是能瞧出她眼中的杀意的,不过在察觉出自己正认真看着她是,她将那杀意很快隐藏起来,眼中化出了些许笑意:“如今你已然是我的郎君,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从此以后,我的立场,我的角度,世人也会认为那是你的立场和角度,我做出的一切判断与决定,世人也必然会觉得那是你的判断与决定……”
“是,轻舟妹妹所言极是。”听她突然有了这一层领悟,商繁胥极为欣喜,“所以,你想做的事也正好就是我想做的事,我们夫妻之间,自是该有这样的默契。”
见对方二人的目光中尽是对彼此的欣赏,那人也是心中一急,貌似口苦无遮拦地道:“阿衡,既然能亲眼得见你如今生活得很好,我便也是放心了。就是不知,商掌印是否曾告诉过你,当年他为了得到你,曾答应过要替我去做三件事……”
杜轻舟听后果然脸色一变:“商繁胥,你竟然为我这么不惜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