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45)

“那又怎么样!在我心里,你还和从前一样。”

“你……”

“是那位唐门的公子?他怎么没有陪你同来?他怎么放心你独自在外?”

一连串的问,她一个都答不上来,过了好半晌,只好用随意的笑掩饰过去:“忽而起意,进城瞧瞧罢了,很快就走,不需要人跟着。”

很快就走。

她说了两遍,很快就走。

的确很快,水面上来了船,老船家在台下招手高呼:“姑娘,时辰不早,我来接你了。”

鬼蝶颔首,转头再看上官昀兮,他蹙眉凝望她。

天色将晚。

一阵风吹过来,她拢拢耳边的发,望见他的身后,天边升起的浅浅的月影,随之即有半瞬的恍惚。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慢声吟诵了这两句诗,她想起自己走过很多地方,每每看见夜晚明亮的月色,都比曾和他并肩看过的逊色很多,而如此刻,她心里想的亦是,扬州城的月色再好,终究不可能属于自己。

她笑与他道别:“上官公子不比我们江湖中人,扬州有幸得公子,公子有幸生于扬州,都是福分。后会无期了。”

他并没有挽留她,却在她转身之时,轻声地,似是追问,似是叹息:“卿本佳人,将于何处再舞绮罗……”

她脚步一沉,不敢回头,即刻慌忙而走。

绮罗舞么?他记得的是十年前的缘起,他不知道的是,她再也无法作那样精妙的回旋舞了。

老船家慨叹:“那位就是上官家的公子,不论天气晴雨,每个黄昏他都会来这里,像是等人,又不知在等谁,或许是那个绝情离开他的女子吧。”

小船在河道里转了一个弯,鬼蝶终于忍不住咳起来,手心里仿佛黏腻,垂目一看,竟是半手的鲜血。

她只能苦笑,当今江湖,没几个人能动得了她,她有更多的选择了,无论继续漂泊,还是择一地终老,扬州城是很好的,可这样一副身躯,岂能拖累了别人?

水波荡开,闷声的咳嗽传进了另外的船中。

连荻吃惊抬头:“这姑娘……”

在下棋的白连拈子于两指间,也抬了头:“你听出来了?”

鹅黄衣衫的小少女从连荻身后探出一张漂亮的小脸来,疑问道:“怎么了吗?”

连荻沉沉叹息:“这姑娘,病得好重。”

“何止是重?”白连笑着,一子脆响落于棋盘,继续说道,“年纪轻轻,没我给她治,她顶多能活两年零五个月,八百七十个日夜。”

连荻忐忑看向船中始终没说过话的年轻人:“主上,她不肯跟十四娘走……”

“那就让十四娘回去。”

黑子落,白子进退无门,胜负立分。

白连瞪眼,含恨直拍脑门:“该死,我怎么走了这步棋!”

第52章 十

[廉贞星君|鬼蝶|紫衣和鸢尾|十]

鬼蝶自知日病一日,是不适合再浪迹江湖了,从扬州离开之后,她去到渝州,寄居在友人郊外荒弃许久的小院中。

只可惜,病还是不见好转,但所幸亦没有加深,依旧是日日咳,将整个胸腔闷得喘不过气来。

两年后,鬼蝶的这位友人去扬州探亲,寄了一封信给她,那封信在案台上躺了好几日才被想起,她信手拿了,拆开来看,信上只写了一句话:今岁九月廿三,扬州上官公子喜得麟儿。

苦等了她十年的男人,终于决定从心里将她放下。

她一直期待着他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可当知道他放下后,心里却又像碎了什么般,她难过地哭了起来。

渝州夜雨。

冷凉的雨声敲打着窗棂,看完信,擦了泪,鬼蝶将信笺伸向了近旁的烛火,一挨烛火,火苗吞噬着白纸黑字一下蹿得老高……

门突然被敲响了。

唐原背着竹篓,撑伞站在外面,一见门开,收了伞就自觉地往屋里闪。

“好大的雨啊,早知就不来了。”他鼓着腮帮子抱怨说,卸下竹篓,从里面拎出两坛酒搁到靠墙的柜上,“欸——这是什么?”他眼又尖,手又欠,不经主人允许就到处乱看东西,朝柜上的一只白瓷罐摸了去,“扬州的琼花蜜啊?渝州还没有好蜜吗?千里迢迢要买扬州的,别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鬼蝶皱了眉:“你休要多想。这屋子的主人,原本是地道的扬州人,不过是上回探亲回来给我捎的乡产罢了。对了,你来做什么?”

“哦,顺路看看你。”

“没吃饭?我做饭不行,走,领你去路口的酒馆吃。”

唐原摆摆手:“不麻烦了,外头冷,又下雨,你这里有小锅小炉,我来时还买了块新鲜羊肉,你拿去片了。隔壁老嬷嬷园里有菜,我去问她讨些,今日就补那顿你没来吃的涮肉了。”

他拿过伞就出去了,片刻工夫回来,手里拎一篮水灵灵的菜。

起火,刷锅,烧汤,片肉,洗菜。

主要是鬼蝶在忙,唐原蹲在地上,舀水在木盆里洗菜。唐原自从看到那罐扬州的琼花蜜,有些话就在心里藏不住,念念叨叨,话多得很:“记不记得?那年立冬,你没来,约好喝酒吃肉的嘛,你竟然不来,不过我们酒喝到第三天,那位上官公子倒来了,他遍寻全城,好不容易找到我们聚闹的庄子,问你是不是在这里。”

小铜锅热气腾腾,屋子里没人应他。

过了会儿,他又自己叹气:“人家好好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大夫,从扬州几番艰辛入蜀,怪不容易的,我要是晓得那时候你在洛阳买醉,肯定送他去找你了。”

鬼蝶尝过了热汤的咸淡,平静无澜道:“幸好你不晓得。”

“刀光剑影里过惯了的人,要从江湖里脱身上岸,是难,但未必不行的。”

“陈年旧事了,提来作甚。菜洗好了拿来切。”

“哦。”他冲了一遍水,沥干了,起身把菜送过去,看她手起刀落,菜叶子切得整齐,他十分无奈地摇头苦笑,“你这个人呢,就是做什么都不管后果,害我差点被盛老虎砍死就算了,我皮糙肉厚没关系,但上官昀兮那个小身板小模样的,我见犹怜,他为你相思成疾,你就不能负点责?”

“再提这些事你就别吃了。”

“喂,酒和肉都是我买的,菜也是我去摘的。”

“锅是我的。”

“……别、别这么小气!”

后来,那些有关情爱的往事,唐原就不再提了,与旧友雨夜对坐,有酒有肉有菜,可堪惬意,要不是实在有事,他起码得喝光了那两坛酒再走。

趁着停雨的间隙,唐原同鬼蝶道了别,出门时顺便很贴心地帮她把门带上了。

幽夜中,提灯的小少女走出来,裙角已为水渍溅湿,她盯着高挑男人离去的背影,问着身畔的人:“皓月君,那个人很好呀,经常来看她,她居然不喜欢吗?”

年轻人轻笑:“终究是扬州风光更合心意。”

“一个女孩子,用自己最美的韶华去深深眷爱一个人,以至于蹉跎半生再不言爱,这样……是不是太不值得……”

“路是她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过她。”

“皓月君,你的心性,实在凉薄!”

“是么。”他略扬高了脸,天朗云清般一笑,那姿态是逸远似仙的,“爱是世间珍宝,你小小年纪哪里会懂。”

鬼蝶在收拾碗筷的时候,有不速之客到访。

容颜明冶的少女提着灯推开门,之后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他进来之时像踏着月光,这多不可思议,分明是个雨夜,可是灯笼荧荧的光辉照在他的身上,他就如同在清冷的月光中:“紫衣鬼蝶,你知道自己快死了吗?”

她心上一跳,她的秘密,为一个陌生人所窥视了,她惊诧得忘了该怎样张口回应。

很快,年轻人向她开出了交换的条件:“来焕真宫,做我的廉贞星君,你的病,自有飞雪公子为你医治。”

……

紫衣鬼蝶在她二十九岁那年成为了焕真宫的廉贞星君。

养病期间,她在鬼门试炼场教授武艺,病好以后,亲自去宫外执行过很多次任务。那时候,景越辰差遣了个人与她同行,好彼此有个照应,是相对沉稳的南方护法溯和。

司空卿卿十八岁那年,刚从外面的花花世界里打个滚儿回来,廉贞星君已经三十三了,卿卿听宫中人闲言说,廉贞星君和溯和护法走得亲近,似乎是好上了,卿卿大为震惊,她犹犹豫豫,终于打算去向廉贞星君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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