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齐允爹再没为难的余地了,他狠一狠心,把自己儿子强推上位。
做了文曲星君的齐允,拼了命地找自己的闪光点,他想有更多的用处,于是那年,他学会了看账,还跟着白连学了些医术皮毛。
不知不觉,十六的生辰快到了,那日司空卿卿拉着连荻出去扑蝴蝶,连荻就抓了路过的齐允去清音书阁做磨墨童子。
后来,景越辰给了他一个锦盒:“后日是你生辰吧?既然你过来,那我提前送你件贺礼。”
他打开看,锦盒里一个钥匙,他不明所以:“就这?又要我学着管哪里?”
景越辰听了发笑:“真是呆子。有空去浮云关看看吧,门锁我叫人换了新的。”
——浮云关的门锁?
他激动得跳起来:“是芩园!”
……
不做星君之后,齐允爹不再严厉,父子关系亦愈趋缓和,他开始接受那份伤痛且甜蜜的回忆,万事不管,长居于芩园了。
夏夜,庭中草木清香。
父子二人相坐,品茶,看星,谈心。
齐允爹对他说,宫主把这里修整得不错,你那月光草也种得不错,不枉你费了许多心。
他看那开在星月光辉下的花朵,忽然就想起阿楚来,喃喃笑语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大英雄,但我做到了我想做的事。”
“我儿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他认真想了想:“以前觉得无所谓,现在只想好好做宫主的左膀右臂,国士待我,国士报之。他活一百年,我就陪他一百年。”
很少看到爹笑的,这回,他爹喝着茶,笑得轻松惬意:“老头子望星君,得偿所愿啊!”
作者有话要说:齐小公子的故事完结。
我也希望他们活一百岁哈哈~
第43章 廉贞|一
作者有话要说:叮,廉贞星君上线——
其实一开始呀,鬼蝶的故事是打算写小短篇的,高冷女杀手x温柔世家公子,搁浅很多很多年以后,再写就成为了今天的故事。
回顾创作心路,一个梗陪伴多年,最终得以成文输出,还是觉得挺温情的。
[廉贞星君|鬼蝶|紫衣和鸢尾|一]
无论是哪个朝代,人的性命都像极了蜉蝣,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贫贱百姓,命运的轨迹总如飘萍般不定,朝生,也许暮死。
没有人能逃脱这样的安排,除非你的力量足够强大。
后来的鬼蝶,已经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名字,但她还清楚记得永安里那个狭小的家:那个喜欢酗酒的邋遢男人是她的生身父亲,但那是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夫,他被辛苦的生活压弯了腰,稍有不顺心就回到家里打骂妻儿;母亲性子懦弱,辛苦操持着一个家,受了委屈也就只知道哭;家里兄弟姐妹很多,每天萦绕在耳边的都是不休的打闹,谁扯了谁的发,谁撕了谁的衣,谁抢了谁的饼……一贫如洗的生活是那样难捱,以至于当时幼小的鬼蝶,会于每晚入睡时都希求着,第二天的太阳永远不要升起来。
自小看惯周围人为获得一口面食、一丝布缕而苦苦挣扎,她越来越害怕过这样没有尽头的日子,所以她鼓足了勇气,选择在十岁那年偷跑出家门。
爹娘不会找她的,一定不会,反正她始终是可有可无的那个:好吃的鸡腿要给兄长和弟弟,好看的发绳是姐姐的,连成天只知打架的两个妹妹,也更能得到母亲的怜爱,母亲会把一碗蛋羹一分为二,哪怕她就在旁边,也尝不到半口……甚至,因度日艰难,爹娘夜深偷着商量卖了一个女儿,两人竟一致想到的是她。
离开家之后,她开始了亡命天涯的生活,跟过很多人学艺,最终成为江湖里一颗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水滴。
十二年前,她第一次到广陵的时候,是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女,却已经是一名很不错的杀手了。
她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叫“鬼蝶”,当她出现取人性命之时,总是一袭紫衣,因此人们在她的名字之前加上“紫衣”二字,唤她“紫衣鬼蝶”。
开春,她接了一单生意,对方出三千两纹银,买扬州刺史的项上人头。
达官权贵,不是那么容易接近的,好在,扬州刺史好风月。
她做足一切以假乱真的努力,于歌弦台献艺两月有余,一支绮罗舞跳得连广陵郡最好的舞姬都自叹不如,盛名远播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自然是将那位扬州刺史吸引来了。
有些人,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扬州刺史深好风月,又格外提防外人,他来捧场,是遥遥乘船而观,官差带刀守卫,舞毕,他也豪迈打赏,但转头小船就破浪而去,靠岸,在相熟的花馆过夜了。
她耐着性子,继续等,终于等到那个夜晚。
歌弦台是孤立的一座高台,依水而建,风景秀美,满目波光潋滟。歌弦台常常迎来贵客,有大人物来时,到了晚上,到处会装点花灯,那些点点灯光落进水里,如同斑斓银河。
那晚的银河光辉中,随同扬州刺史同来的,有金陵的大官。
国主跟前的红人,初来乍到扬州,先是在船上听了一曲《广陵散》,尔后觥筹交错间,遥闻乐声起,歌弦台上有妙妆佳人现身,一支绮罗舞,舞得人心神摇曳。
金陵的大官爱极了善舞佳人,吩咐手下给过赏钱后,亲自朝高台上问道:“小娘子姓甚名谁?是何方人士耶?”
她谦卑揖礼,细声敬答:“禀大人,奴家小字聘婷,是洪州人士。”
大官朗笑:“洪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洪州是好地方啊!小娘子又怎会离家漂泊,来到扬州献艺?”
她故作感伤姿态:“世上浮萍之人罢了,能吃上一口饱饭,何处不可以是故土呢……”
十来岁的少女,美貌善舞,楚楚可怜,仅是三两言语,就使得大官生发了怜香惜玉之情,大官对扬州刺史笑道:“如此可人儿,怎好经受风吹雨打?不如随本官去往金陵享福。”
扬州刺史会意,知晓对方是有纳妾之心,遂喝令台上女子登船来。
说实在话,贪花好色的扬州刺史有几分憾恨,他垂涎这位聘婷小娘子有段时日了,只是谨慎起见,没有立刻下手,谁知道,被金陵来的高官捷足先登了。
歌弦台掌事的秦姨听闻船上大老爷要纳自己新近的摇钱树为妾,急忙跑出来,百般陈情推脱,而聘婷小娘子则也不舍垂泪起来,躲在秦姨身后不出。
扬州刺史尴尬万分,为表赤诚,宽慰上峰道:“小女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人回府衙稍歇,下官这就去劝劝她。”
金陵大官不愿颜面有失,自当先走一步,在府衙中等候温香暖玉到来。
作得绝妙绮罗舞的小娘子竟然哭啼不愿,不肯给京中达官做小?扬州刺史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在金陵吃香喝辣不比做下贱舞姬好吗?他满腔恼火,带着想讨好京中权贵的心,又带着被“横刀夺爱”的愤懑,扬声命船行靠近,上台去捉那小娘子。
她是在那颗三千两的头颅离自己只有半丈远时暴起的,她知道,那是最近的距离了。
然而,她料不到,那三千两的身上,穿了软甲。
一击不中,护卫雪亮的刀光已逼到她面门,她情急保命,不得不松手腾跃避闪。
歌弦台很快陷入了混乱……
她杀人,胜在出其不意,胜在近身制敌,她的武功甚至不如她的轻功好,论到打斗,并不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
那夜,她失手了。
灯盏被飞石打灭,乱上添乱,就趁着小小歌弦台上的乱象,她纵身入水,横渡上岸,艰难脱了身。
夜色茫茫,鬼蝶遍身血迹和湿淋淋的湖水,跌跌撞撞沿路攀走,她又痛又累,眼前景象颠扑,她只知不能停下,却不知该去往哪里。
跑了很久,离湖边远了,周遭阒寂,不闻有人追来的动静。
腹部的剑伤撕裂地疼着,鬼蝶再也支撑不住,靠着路边的一株大树坐下。她冷汗涔涔,手心里湿滑粘腻,不用看也知道,想是血已将半身衣裙染红。想要继续逃,却没有力气了,再不想站起来,她仰头看浓密的树冠叶影,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说:“这棵树这么大,足有六七人之围,我躲在这里,只要歇一晚……一晚就够了……明日我一定可以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