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月+番外(18)

穆蔚菲出嫁,为她梳妆的是甄十四娘。

危靖作为天关殿的主人,按理算是穆蔚菲的“娘家人”了,要由她送穆蔚菲上喜轿,所以卿卿欢欢喜喜跑去的时候,危靖也是在的。

卿卿没规没距惯了,危靖见她乍然出现在门口,全不当回事,诧异的是,弗桑竟也跟着来了,危靖瞥见了,于是笑着戏谑说道:“哎呀呀,不曾想第一个看到新娘子娇美容颜的男人,不是新娘子的夫君,而是一位‘人间佛’呢!”

弗桑闲时爱翻阅佛经,有的又是一颗禅心,宫中同僚谓他“人间佛”,既是玩笑间取就的雅号,亦是人人首肯不落二家的诚挚誉称。

但此时弗桑听了,只觉得好是无奈和尴尬。

连荻回头看无言的弗桑一眼,应声替他打起圆场道:“多好啊,‘佛’都请动了,可不是天大的福气吗?”

众人说笑了几句,压着时辰,该盘发戴冠了。

十四娘打开妆台上的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把精美的紫檀木梳,一面给穆蔚菲梳发,一面随着梳发的动作含笑说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铜镜里美丽的新嫁娘羞红了脸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家看见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弗桑望着那一身大红嫁衣的背影,不知怎地,脑海里浮现起了瑶华的脸……白驹过隙,转眼他在焕真宫里已经待了整整四年,这其间,他也曾多次看见过她,但多数时候,为了不被撞破身份,他总是戴着面具,或是将身裹在一袭黑袍中,屡屡见着了她,亦从不敢靠得太近……

好在她今天出去执行任务了,他不用再遮遮掩掩地去喝一对新人的喜酒,要不然,无论是戴着面具,还是裹着黑袍子,都是很失礼的。

——论说红衣,始终还是她穿得最好看。

在弗桑心目中,今日的新娘子再容光艳绝,也是远不及她的美的。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_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司空卿卿乐得直在一旁拍手道喜。

十四娘笑着看了看左右的女眷,再认认真真地梳下了最后一梳子:“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穆蔚菲长发挽起,戴上凤冠,喜帕盖住了容颜,由危靖与十四娘送出天关殿去。

卿卿看完了新嫁娘,心满意足,又忙不迭催促着连荻、弗桑赶回去看新人拜堂。

那天,弗桑面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场喜宴,他却喝得酩酊大醉。

宿醉醒来,已是第二日近午时分。

服侍的童子机敏,见弗桑醒了,知他会头痛,于是赶紧端来了一碗温热的蜂蜜水,请他饮下。

弗桑起床梳洗后,不多一会儿,景越辰就来了。

景越辰瞧他脸色尚自不好看,不禁发起笑来,随手拎了几案上的一册《大乘功德经》来翻,故意心照不宣地打趣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分明尘缘未断,却总爱诓骗自己来看这些清心寡欲的经书。玄远,我问你,你的佛祖可曾给过你明示?他悲悯过芸芸众生之一的你么?”

“我几时说过佛祖悲悯苍生?”弗桑坐在床榻上,扶着还隐隐作痛的额头,语气是很不以为然的,“佛祖若存有半点悲悯的心,莽莽尘世早不该是眼下这个样子。”

景越辰回头看他,于是再挑眉问他一句:“既然不信佛,缘何研修佛经?”

弗桑不认同他的说法:“什么佛经,不过就是籍册罢了,天下大道,概莫如此。我为修身静气,所以酷爱典籍,而你只看见佛经,却不见我满殿俱是诗书典册。”

景越辰没接话,他走过来,仔细瞧着弗桑,尔后忽而笑道:“你凡事都很有一番见地,唯独自身勘不破一个‘情’字。”

话说完,人也就走了。

弗桑僵了僵,眼神倏忽黯淡下来几分。

三天后,虚的任务完成,回到宫中复命。

时隔两月,出了一桩棘手的任务,派出去的人都没能活着回来,将事情揽下的是十四娘,景越辰听说后,虽然没说什么,但终究是不高兴的,正在十四娘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补救时,虚自荐接下了这个任务。

“绿珠观音不好对付的,听说那是个行踪不定善于变换妆容的女人,宫里上下已经有八个人折在她的手上了,虚这次去,可能又是送死啊!”

在湖边喂鱼的弗桑被高大的假山挡住了身影,路过的侍女以为周遭没人,小声地碎语了几句,恰是这一句,入了他的耳。

来焕真宫三年,即使从未有过接触和言谈,虚也知道七位星君谁是谁,今天她只是很好奇,为什么堂堂的巨门星君弗桑,会出现在不符合他身份的地方——九野台的二十八宿归十四娘、溯和统辖,向来与星君们没有任何关系。

“虚。”

她路过石亭外的时候,没有打算要停下,但是亭中的那个戴着面具的人,突然起身叫住了她。

冷敛的女杀手终于肯停下脚步,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看着他。

弗桑犹豫了一下,步出石亭,走到她跟前,然后他握住她的手,将一串小檀木佛珠绕在了她的手腕上。

虚狠狠皱了眉,急忙抽手,不想他却握得牢稳,竟是挣扎不脱:“你干什么!”

她发出的惊叫声,就像她的人一样沉敛。

弗桑想起了数年前,她同他说的第一句话——“喂,是你救了我?”——那是脆若银铃的,属于青春年少的声音,可是如今,人事已非,那声音只能怀念,而不能再得了。

他嘴角扬起,一只手轻柔抚上她的面颊,说话时的语气亦是轻轻柔柔的:“你这么好的杀手,千万不能死在外面啊。”

她瞪着他,猛地抽回手去,亦嫌恶格开他的触碰,她本想把腕上的东西扯下来,但垂眼瞥见那是一串佛珠,她的动作一僵,神色蓦地变动了。

“你对我不该如此无礼。”玄色劲装的女杀手兀自冷冷一笑,像是在笑他,又更像是在笑自己,她抬起一双冷锐的眼眸看着弗桑,“我会活着回来,杀了你。”

第22章 十

[巨门星君|弗桑|返魂|十]

绿珠观音绝难想到,最终她竟会命丧在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手上,一把淬过剧毒的匕首插在了她的心口上,毒素飞快在她身体内游走,她觉得很难受,下一个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了。

绿珠观音不能甘心:“我真不明白,姓景的那小子为什么要插手来管我的事,我向来与你们焕真宫,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宫主讨厌你的名字。”虚大口喘着气,吃力地擦去嘴角渗出的腥甜血迹,为了让那个美艳如妖的女人能死得瞑目些,她决定告诉她原因,“‘观音’,应是慈悲的化身,她的双手,不会沾染上别人的血。”

“景越辰杀的人会少吗?这个理由,好可笑啊……”

虚咬紧牙关,用尽全力推开了她。

绿珠观音的剑抽离了虚的肋下,血珠子顺着剑尖滴落到地上,虚捂住鲜血不断外涌的伤处,苍白着脸踉跄后退了数步,力竭到几乎要站不住。

躺在地上的人直勾勾盯着山谷上方湛蓝的天空,唇角慢慢浮起了一丝阴邪的笑意:“真好,临死前还能再拉上一个垫背的。”

虚失血太多,在绿珠观音话音落下后,她脚下绵软无力,撑持不住,果然跪倒在地,紧接着眼前便是一黑,她向前扑倒,没有了任何知觉……

分明都撑不下去了呀。

但,到底还是回来了。

那个清晨,有人闯进了天璇殿,殿前的童子拦不住,由得那人进了内殿。

弗桑穿戴好不久,面具刚刚戴上,他是正要出门去的。

拼尽全力的一剑刺进了弗桑的胸膛。

弗桑错愕而惊惶,他低下头,看着那熟悉的短剑,目光顺着那短剑缓缓划过,最后落到了短剑主人的脸上。

心愿既了,再无牵念,一身血迹斑驳的女杀手像解脱了般地倒下。

那一剑狠绝,但毕竟气力不足,并不足以致命。

弗桑倾身向前,急忙一把揽住了倒下的人:“你怎么了?”

怀中人双目微合,气息虚弱至极,她嘴唇张合,犹自在呓语似的喃喃着什么。

弗桑将耳凑近,闻得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让我……想起一个人……但他……死了……我杀的……世上无人能像他……他,独一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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