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青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转过脸问道：“你还记得我们高三的最后一节晚自习吗？”
曲苏一愣, 随即点了点头。
因为是最后一次，他还是有点印象的，那天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上课，之后再放三天假就是高考了, 晚自习中间休息二十分钟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班起的头，忽然有学生开始撕书, 把试卷课本之类的全都一股脑地往楼下扔。
他们高三上课的教学楼是回字形, 所以整栋楼的学生都能看见楼中央飘落的纸片，很快，有人欢呼, 有人尖叫，还有人拿着手电筒对着对面的各个楼层晃来晃去。
优等班的学生大都没有参与这场狂欢，但还是有不少人凑热闹般围在了走廊上看, 当时曲苏刚上完厕所回来, 瞧见的就是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他回到教室, 看见顾邵青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正趴在桌上看漫画，不由凑过去道：“你去看看外面，好热闹。”
顾邵青却说：“无聊。”
他脸上带着倨傲又不屑的神情：“他们现在把书全都撕了，等复读的时候就等着哭吧。”
曲苏觉得顾邵青这话挺毒的，不由道：“大家也是高兴嘛。”
“有什么可高兴的。”顾邵青显然十分的嗤之以鼻。
曲苏想了想，说：“高考完就可以上大学了，上了大学之后就自由了，可以光明正大的谈恋爱、喝酒、还不用每天被父母在身边念叨……”
他掰着指头算了算，简直是数不清的好处。“反正，肯定比高中的时候好。”
顾邵青听见曲苏前半截的话，忽然清了清嗓子，他手里还捏着漫画书，但目光却控制不住地往曲苏那边瞄，他问：“到了大学里你就会谈恋爱了吗？”
“应该会吧，反正家长老师们都不会限制了。”其实曲苏对这个也没什么概念，只是听别人都说上了大学很多人都会恋爱，所以想当然地觉得自己也会和大家一样。
顾邵青闷闷地说：“我也想在大学里谈恋爱。”
听到顾邵青这么说，曲苏简直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你竟然也会想谈恋爱？”他还以为顾邵青眼里只有手机游戏和漫画书。
“我怎么就不能谈恋爱了。”顾邵青冷哼了一声，“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下就让曲苏更惊讶了，即便是男生也还是会很关心身边朋友的情感八卦，他不由追问道：“是谁啊？我们班的吗？”
顾邵青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声嗯听在曲苏耳朵里无异于一个爆炸性新闻，顾邵青有喜欢的人，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他们的同班同学！曲苏兴奋得脸都红了：“是我们班花吗？还是副班长啊？”
顾邵青哼了一声，摇摇头，说：“他的名字是两个字。”
有了这个限定条件，再想要找出那个人就要容易多了，曲苏很快就锁定了几个可能的人选。
结果等他把名字报出来之后，顾邵青却通通摇头。
曲苏当时还以为顾邵青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挺不开心的：“你不想说就算了，骗我干什么？”
顾邵青却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张草稿纸，说：“我把那个人的名字写在这上面。”
“然后给我看？”曲苏问。
“哪有这么好的事。”顾邵青哼了声，继续道，“我会把写好名字的纸折成纸飞机扔到楼下去。”
曲苏心想这也不算难嘛，只要自己提前去楼下等着，看顾邵青往哪个方向飞不就好了，而且他们教室才在三楼，纸飞机要不了多久就会停下来的。
所以他对此很有信心。
结果等顾邵青拿着纸飞机到了走廊上，曲苏才发现夜晚教学楼的光线实在是太暗，加上周围的学生全在撕书扔纸，要想从中准确分辨出顾邵青的纸飞机其实并不容易。
顾邵青站在走廊上，曲苏在楼下仰头望着他。
顾邵青抬手，将纸飞机扔了出去。曲苏简直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在盯着他手中的纸片，视线一刻也不曾离开，十几秒过后，纸飞机晃晃悠悠地落在了地面上。
曲苏忙不迭跑过去想拆开一看究竟，结果这时候头顶却响起了平地一声雷。
“你们在干什么？要造反了是吧？啊？还不快点给我回到教室去！”
是年级教导主任发现了这场闹剧，正在厉声训斥学生。
曲苏顿时有些心虚，但还是悄悄走了过去。
结果教导主任眼尖，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他的动作，在二楼高声喊道：“那个在楼下的男生，你在干什么？快点上来！”
听见这话，曲苏略一迟疑，下一秒就飞快地拾起了脚边的纸飞机，匆匆拆开一半扫了一眼，之后才跑回了楼上去。
“我当时看到的是一个“尔”字，所以我就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们班语文学委……”
他们班的语文学习委员名叫尔雅。
顾邵青无语一阵，说：“我其实就只在上面写了一个字。”
他转过脸看着曲苏，目光灼灼：“我喜欢的，是‘你’。”
听见这话，曲苏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目光。
他很想说，能不能给他多一点时间想一想，但是总觉得这样是在吊着顾邵青一样，万一最后自己还是只能给出原先的那个答案该怎么办呢？所以曲苏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顾邵青倒是没在意他的沉默，轻声笑了一下，问：“你今天开心吗？”
曲苏点了点头。
“那就好。”顾邵青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自顾自道，“明天又要开始上班了。”
不知怎的，曲苏感觉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想了想，他问：“你工作室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顾邵青嗯了一声，说：“挺好的，有了新的发行商和我们合作。”
曲苏说：“那就好。”
这句话一下子又把话题画上了终结符号。
这时候顾邵青说：“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曲苏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就好像自己忽略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一样。
今天的顾邵青确实很不正常，一反常态颠三倒四的向自己表白，好像要把之前的缺失的全部都补上一样，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再也不会和自己见面了一样。
想到这里，曲苏忽然停住了步子，他转过脸仰着脸问顾邵青：“如果今天我没有打开你写的游戏，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永远也不和我见面了？”
听见这话顾邵青一愣，沉默了一会儿，他嗯了一声，轻声说：“差不多吧。”
尽管曲苏自己也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以及强人所难，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就算没办法进行交往，我们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做朋友吗……”
顾邵青低声笑了一下，像是在自嘲似的：“对不起，我没办法做到。”
“其实所谓的和发行商合作，也是因为我爸找人在中间打点好了关系……所以觉迹网络才会主动找上我们工作室。”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欠他的。”
曲苏想到顾念念先前说的，继承顾家就意味着要失去选择婚姻的权利，不由问道：“那你要回去联姻吗？”
顾邵青摇了摇头：“还不至于，他现在又有了一个儿子，所以没有像之前那样强制性地要求我了，他说只要三年内我找到了打算结婚的伴侣，就不会再来干涉我的私人生活。”
“那你……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吗？”曲苏问。
“还没有。”顾邵青笑了一下，“我也不是不想找，只是找到找去，总觉得最喜欢的人还是你。”
“所以，如果就此不和你见面的话，可能会好一点吧。”
曲苏都忘了去反驳明明他们之前也很多年没有见面过，他光是想到顾邵青会在这三年内和另外一个人进行交往结婚，甚至于共度余生，就觉得脑子里哄地一下炸开了。
确实是这样，自己不接受顾邵青就算了，难不成还要他在一棵树上吊死。顾邵青不想进行商业联姻，所以他必须在这三年里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对象结婚，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
而因为自己频繁地出现在顾邵青的生活里会影响他找寻合适的对象，所以他以后都不打算和自己见面了。这也说得通。
但即便如此，曲苏还是产生了一点轻微的不愉快的情绪。
为什么世上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