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英杰传(178)

就是现在!

羽箭激射,尖啸着刺向巨人,正中眼窝中心!巨人向后仰倒,怒吼仿佛狂暴的公牛,冲出它的喉咙,席卷隧道。克莉斯迎向它,高高跃起,举剑插进它肥胖的肚腹,紧接着蹬住它的肚子,使出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在地上。伊莎贝拉满心欢喜,却见克莉斯回过头,凝重的神情将她的喜悦瞬间浇灭。

她还剑入鞘,向伊莎贝拉猛冲过来。伊莎贝拉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腰间猛地被箍紧。巨响,灰尘,桌面大的嶙峋石块,蹒跚但凶暴的肉山,崩塌的暗红洞顶,一股脑儿呈现在她眼前,又飞一般地远离。她身体腾空,深涧湿凉的劲风拍打她的靴裤。她瞅见艾莉西娅,对方忧虑而惊讶的脸一晃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奔涌的尘浪,刀削的峭壁,铁犁耙过的道道深壑。

“别看,闭上眼。”

耳畔风声呼啸,克莉斯的声音模糊得不像是真的。伊莎贝拉明白自己在坠落。她被克莉斯搂住,鼻尖贴上她的皮甲,湿冷的空气里浸泡着汗液,皮革,尘土,以及血液凝固的腥甜。她忍不住侧脸去看。这里是荒无人烟的红死谷地下,除了怪石激流,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可能有。

她放眼望去,些微的红光从石缝中逸散而出,砂岩愈发黑红,仿佛凝结的巨大血块。激流撞上礁石,翻涌的白色泡沫被火光染成粉红,粉沫之后,几只发光的小虫飞快掠过石缝,每一只都是枯叶般的颜色。熟悉的嘶嘶叫声紧随其后,然后是跳跃的火光与蜘蛛骑手筋肉纠结的丑脸。

那些不是小虫,伊莎贝拉幡然醒悟,是敏捷的尸鬼那焦黄的眼睛。先前在崖壁上看到的也不是什么磷光,而是一只又一只火把,接连通过被激流穿透的石壁。

他们是一支军队。伊莎贝拉抱紧克莉斯,时间慢得仿佛凝滞,她的脑筋却飞快运转。她瞥向远方,橙红的光芒从每一个石缝里挤出来,沿着弯曲河道两岸,绵延不知几里。石壁内侧,尸鬼,鬼腹蜘蛛,蜘蛛骑手组成的怪物军团吵闹不休。她听见蜘蛛的嘶嘶声,骑手磨刀的金属声,还有他们相互之间辱骂笑闹的难听声音。或许还有别的,更可怕的怪物,就像受他们驱使的枯目巨人。

寒意爬上伊莎贝拉的脊背,她打个寒噤,贴紧克莉斯。我该怎么办?将所见所闻告诉绯娜?她会相信我吗?还是告知拉里萨大学士?她会因我之言派遣秘法师队伍前来调查吗?倘若他们找到通路,来到地面上,我这个只会拉弓的没用女孩,又能做到什么呢?我想回家,我想要回家,和安妮一起,坐在壁炉旁边,我可以给她讲书上的故事,她帮我缝纫,像她这个年纪的少女那样去笑。我可以回去,没有血,没有伤,没有可怕的怪物,没有冒险,没有自由,没有烈火一样的情感将我灼伤。

她这么想着,时间刷地流过她的身体。她开始失去控制,飞速下坠,就像所有坠落的人一样。她握紧拳头,心头热血涌向喉咙,恐惧将她摄住,她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便咚地浸入水中。

光几乎透不进来,乌黑的激流从四面八方涌来,冷得像是一月黑岩堡的地窖。它们撬开伊莎贝拉的嘴唇,从沿着喉管,耳道,鼻孔,灌入她体内。她呜咽两声,很快便失去了所有知觉。当她再次夺回感觉,已经不知被潮湿,寒冷,疼痛包裹了多久。她像被狠揍了一顿,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她在移动,疼痛与昏迷让她辨不清方向。她忍不住呻吟,耳畔的声音让她稍稍安心。数次颠簸之后,她依稀听到马蹄的声响,空气中的马粪,雨水,甚至生铁的味道都令她想要落泪。温暖的光芒触到她的额头,然后是她的鼻梁与嘴唇,它们轻巧地落在上面,轻触着她,像是情人温柔的嘴唇。

她挣扎着掀开眼帘,浓烟与火光刺痛她的眼睛。她花了好大力气,才辨认清楚克莉斯污迹斑斑的胸甲。

“那些东西……”伊莎贝拉觉得喉头生锈,言语仿佛刀片刮过她的喉咙。

“别放在心上。”克莉斯生硬回答。“把它们交给强大的人,交给处置它们的专家。”

谁会是处置不当存在之物的专家?伊莎贝拉的疑惑被嘈杂的脚步声包围。他们蜡黄的面具上映出篝火的金芒,两只浑圆的眼镜仿如洞窟,幽深而无言地凝视着她。检疫官苍白兜帽的上,月亮正缓缓升起。它浸透了血光,仿佛一枚成熟的番茄。无形的巨口将它啃食,留下可怖的巨大创口。

第121章 生日

洛德赛终于挥别反常的阴雨, 步入金色的初夏。阳光毫不吝惜,为海铺上金箔, 沙滩温暖又灿烂。曼陀罗盛放在海岸边的林地里,结出整树金黄的大喇叭。风里都是花的香味。夏宫栽种的紫薇全部盛放,一束接一束,一团连一团,在绿意盎然的树冠丛里穿行,连缀成或紫或粉的云彩。对这一切,绯娜业已习惯。自她出生起,她的周围环绕了太多鲜花,赞美, 耀眼的金饰与珠宝, 它们是她的一部分,熟悉到让她毫无感觉。然而奥维利亚来的小姑娘不同。

她真是什么都没见过。

绯娜嘴角浮现出促狭的笑容。前天在花圃里, 她指着桔梗结出的蓝紫花苞, 满脸惊奇。“天呐,你们的草居然也会开花!”绯娜被她逗得大笑, 笑声驱走愁云,教她一时忘了要为新城与皇陵的巨大花费烦恼。

“喜欢水上行宫的主意?”绯娜被老哥的兴致勃勃打断。午膳之后他“偶然”散步经过蓝宫, 兴冲冲把绯娜拉到后花园里, 唠叨了一小时的生日宴会。外地大贵族的安排,高官的座次, 王冠新镶的蓝宝石,用在汤羹里的食用金箔,绯娜听着这些词儿不停歇地从她哥哥的嘴里蹦出来,胸腔里滚动的不耐烦渐渐变成麻木。这算哪门子生日?根本不是她的成人礼,而是他的。去年, 刚过完生日,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他就在念叨这一年的庆典了。整整一年,从每月一次到隔三差五,随着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寿诞的计划滚雪球般越来越庞大。绯娜被唠叨得不耐烦,她的皇帝老哥永远都用一句话解释。

“你十八岁的成年礼,理所当然要盛大,我恨不得把全国的贵族都请到洛德赛来呢!你是我的妹妹,银月之下唯一的公主。”

那我现在又不是唯一的公主了,就连月亮都不是银色的了,也不见你放过我。趁老哥沉醉在盛大庆典的美妙幻想中,绯娜撇下嘴角,飞快做个苦脸,绕开曼陀罗垂下的巨大金喇叭,走向洒满阳光的开阔中庭。洛德赛金色的初夏是她时长半年漫长炎夏的开始。修剪整齐的青草被晒得发热,穿过皮凉鞋的空隙,扫着绯娜的脚背。中庭正中,大理石修建的四方喷泉白得刺眼,大片水花泛出银白的光辉。身披亚麻长袍的仆从排成一溜蚂蚁般的长队,扛着蓝绸包裹的箱子,绕过喷泉走进蓝宫磅礴的阴影里。

我什么时候同意把礼物运进宫了?绯娜恍惚,怎么也想不起来。一定是暑气的缘故。她愈发怀念起室内的阴凉,冰镇过的黑啤酒,挂着白霜的无籽葡萄。绯娜加快脚步,皇帝踩着短草,快步跟上来,心心念念仍是他的庆典。

“奥特号修好了,我又加盖了一层,比从前还要再高五米,等顶层观赏台的金漆涂完就能下水。到时候我们从南港出发,沿内河逆流而上,两岸的垂柳都裹上蓝绸——你会喜欢的。”

绯娜回头望向兄长,他摆动手臂向她走来,笑容欣快,下巴上整齐的髭须赤红泛金。真是个英俊的男人。绯娜凝望他。皇帝换上了透气的纱袍,但仍不放弃披肩。刺绣披肩搭在他肩膀上,蓝得令人侧目,纯金的搭扣太阳一般闪亮。他微笑着朝她走来,纱袍的金边与金线编织的高筒凉鞋闪闪发光。真是个夺目的男人。届时他会站在我身边,以长兄和皇帝的身份赠我礼物,为我祝福。他会表现得理所当然,就像在他之前,不曾有过什么人一样。

绯娜黯然,她飞快转过身,生硬作答:“你做决定就好,何必问我。”

“还在为我罚你生气?”赫提斯走过来,伸胳膊揽住她,拿出哄小孩的语气。“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你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去冒险,但毕竟有禁令在先,死了那么些狮卫。”

“他们是光荣战死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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