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云清啊,她不忙的。”似想到什么,赵老师朝身后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不过,她最近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上课也无精打采的,好多回就见她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哎这事儿我也就是不知道跟谁说,你要是见到云清也别告诉她是我说的。”
许辞听罢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又在赵老师的眼神里做了几个绝对保密的保证,这才迈步往顾云清的教室走去。
这么几步路,她的大脑也没闲着。
顾云清心情不好的原因,首先排除掉缺钱。且不说她妹妹,就拿她本人的工资水平来说也是足够充裕的。另外,姐妹俩相依为命,目前为止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摩擦。应该也不是家庭问题。
那就只剩下感情问题了。
要真是因为这个,那许辞还蛮好奇顾云清喜欢着的这个人是哪般的了。
毕竟顾云清给她的感觉还挺像原先的许辞的,一副超然佛系的模样,不像是那种会动凡心的人。
这么想着,她便已经来到了教室门口。
泛着光亮的玻璃门朝里打开着,里头空空荡荡的,一眼望过去只有一个瘦削单薄的背影靠在窗前。
俨然就是许久未见的顾云清。
见状,许辞屈起手指在玻璃门上轻轻敲了敲,试探地出声道:“忙吗,顾老师?”
那抹单薄的身影闻声先是一怔,而后伸手快速在面颊上好一阵擦拭才回过头来。
“嗯不忙不忙。”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刚刚哭过。
许辞略瞄了一眼顾云清,停在原地,没急着往前走:“噢我其实就是来看看,也忘了提前与您联系。您要是不方便,我可以下次再来的。”
她好奇归好奇,但是见着顾云清此时的模样,总觉得现在还是应该让她独处比较好。
“嗯,是有点心情不好,不过并不影响工作。”顾云清抽了张面纸擦了擦手,将披散的长发平整地扎到脑后,“我们先开始做热身吧。”
说罢,立时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见状,许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将玻璃门轻缓地关上,脱了鞋走到一个瑜伽垫上。
*
上课的过程中,顾云清还是如之前那般温柔严谨,与刚才在窗前单薄落寞的样子完全像是两个人。
许辞一面跟着她的教导练习着,也一面就近观察着她的模样。
顾云清整个人比她上次来的时候明显瘦了两圈。双眼红肿,面色苍白,皮肤状态也不在线。整个人消颓落魄得很。
看来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失恋了。
不过,虽是如此,顾云清还是很好地完成了这堂课。
“好了,你回去再好好琢磨一下这个动作。注意发力的方向,要不然会伤到背部。”
许辞略点了点头,收回目光,根据刚才的记忆原地比划着。
顾云清边看着边往桌边走去,用手背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准备喝口水缓缓。
还未拿起,蓦地一抬眼见到水杯旁突然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她抬手的动作顿时定在原地。
这个来电并没有坚持多久,只有匆匆几秒。
若说是误拨了过来,都说得过去。
但它的出现使得顾云清稍稍平复下来的心里又倏地掀起了惊涛骇浪,连带着她的身子也立时有些站不稳。
她扶住桌子,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末了,微抿着唇在即将碰到手机的那一刹那将手转向一旁的水杯,而后生怕自己反悔似的快速转身,向许辞的方向走去。
步履匆匆,仿若在逃。
“咦吼,顾老师,你看我这个方向是不是对的?”许辞还在认真地凹着动作。
许久没听到回应,她有些疑惑地抬起身子。
刚想再问一遍,就见着顾云清手指紧攥着水杯面色纠结,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见状,许辞一惊,赶忙停下了动作:“顾老师,您怎么了?”
顾云清只是一味地哭着,看得出来她想说些什么,但吐出的字节破碎最后都变成了呜咽声。
这刚刚才好好的,怎么突然这样了呢?
许辞虽是一脸不解,还是及时将桌上的面纸盒拿过来,递给了顾云清,也没有多说多问。
她本身不是个爱哭的人,安慰别人这种事她也只对秦飒做过。要是换做其他人,她做不来也不习惯。
所以,她决定默默地等顾云清这阵情绪过去。
*
类似的情绪崩溃似乎反反复复经历过很多次,顾云清哭了将近五分钟便慢慢平复了下来,只蹲在地上微微抽着气。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她用纸擦了擦红肿的眼角,勉力笑扯了扯嘴角。
许辞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没关系。情绪这种事连着本能,哪是人说控制就能控制得住的。把它发泄出来就好了。”
“谢谢。”顾云清略绞了绞手里的面纸,有些犹豫,“许小姐,你......你能陪我说会儿话吗?不过,要是你不方便,也没关系。”
她已经一个人撑了两天了,现在实在是太需要一个人陪着了。
“嗯,当然可以。”许辞应得爽快。
顾云清又由衷地道了一声谢,放松了身子坐到地上。
良久,方轻声说道:“其实我前不久失恋了。”
她的声音似悔似叹,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让人听起来沉重得像是一本书。
许辞也坐到地上,在一旁安静地倾听着,也不插话。
“她是一个很优秀也很高傲的一个人。几乎是在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就只认定她了,其他的人我都不要。对于她,我几乎推翻了我之前自己为自己制定的所有原则,只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我总认为,只要在一起,只要是她,一切都没所谓。但事实证明,只是她没所谓而已。”
说到这儿,顾云清自嘲地笑了笑,问许辞:“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不像我平常表现出来的样子?”
许辞只是同样地笑了笑,既没点头也未摇头:“每个人在爱情中的模样都是各不相同的。你只是在跟着你当时的心走而已。”
顾云清朝许辞感激地望了一眼,继续道:“在我大学毕业的那会儿,我们就分手过一次。她当时的理由也很直白,就是觉得腻了。从那一刻我才知道,她在我这儿一直是加分制,而我在遇到她的那一刻起就已是她心里的上限。但是,我不放弃,也不想放弃。我选择自降尊严与身份以另一种方式留在她身边,当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哑巴’情人。”
听到前段,许辞已是有些许吃惊,如今听到这儿吃惊愈甚。
她倒也没想到顾云清是个为爱痴狂到这般的女子,当下微蹙了蹙眉,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心疼。
“从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一个人变得彻底不像自己。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好像就真的是你命中缠绕的劫数,你却对此毫无办法。”
她真的想过无数次的放弃,包括离开别墅后的这两天。可无论在心里怎样地骂自己、劝自己,她都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那人的思念。
就像是方才,一个小时的镇定只需要一个不足十秒的未接电话就可以轻易地摧毁掉。
末了,顾云清垂下眸子,放低了声音,苦笑:“我好像......只能爱她。”
这句话不仅是说给许辞听,更像是给自己宣判。
*
在顾云清一股脑地说出详情后,空气中便迎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许辞静静地听到最后,又特意留了几分钟让顾云清从情绪中退离出来。
而后见顾云清稍稍好转了些,她才淡淡地出声道:“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每个人对待爱情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我也并不会对此评判你的爱情模式是对是错。只是,有一点我必须要说明一下,我觉得顾老师你一直都忘记考虑到另一个人的感受。”
顾云清缓缓抬高眼皮,有些疑惑:“另一个人?你是说她?”
许辞摇了摇头,伸出手指遥遥一指:“我说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我自己?”顾云清眼眸微晃,有些不解。
“嗯。不得不说,爱情最大的魔力在于让自己忘我,这也是每个人陷入爱情里多多少少都会与之前的自己有些不同的原因。但是忘我不等同于失掉自我。”说到这儿,许辞眼睛直视着顾云清,“而顾老师你,显然已经失去自我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