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合上,三人几乎没来得及歇口气,“请吧。”沈放冲青青道,单刀直入,不欲再废话。
青青莞尔,并不惊讶,在沈放对面坐了下来。
“无相楼的人,熟悉澜州的布局,就像你熟悉你的剑。你没有杀了他们,我便知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我。”
“不过,也不知两位大侠是过于自信,还是过于轻率,亦或两者兼有,我也是没料到,二位居然把我一人留在了马车之上。”
“你们下了马车后,我留在那无异于等死,多耽搁一秒,便多一分危险,于是我便也下了马车。”
“那个马车夫虽然很是惊奇,还多嘴问我去哪,不过我没搭理他就是了。下了马车后,我便混入人群躲到了一处窄巷,之后还爬上了屋顶留意着那马车。”
“我没有直接逃走,而是在原地等候,是因为和你们一起的话,在我看来,始终还是最稳妥。”
青青平静地陈述着,眸光来回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沈放和庄离。
沈放不动声色,庄离却是眉头微蹙,两人都不掩眸中的了悟之色——此刻言简意赅,冷酷自傲的样子,才是这个女子的本貌。
第33章 取向自白
青青见他们并不诧异自己身手一事,自嘲地笑了笑,“果然,你们早就发现我不对劲了。”
见二人不置可否,她又道:“我等了一会,见没人靠近那马车,还以为我是多虑了,谁知,河对岸忽然燃起几粒萤火般的光点,我知那就是动手的暗号。”
“果不其然,两人从河对面眨眼睛便落在了马车上,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似乎只是靠了过来,便知道车厢内空无一人,随后,他们便渡河而返。”
“前后也不过数秒,再过了一会儿,你们就从店里出来了,我不知道无相楼的人走远没有,便不敢露面,想着先行去栖云楼等你们。”
“然后,便是你们知道的这样了。无相楼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附近盯着你们二人,等你们与我汇合,此时去找你们反倒自投罗网,而马车的所在反而是安全的,我便溜进那暗巷中,躲进了马车里,特意留下了那块石头提醒。”
沈放面无表情地听完,“你掀开帘后发现了车夫的尸体,难道不害怕吗?”
青青眨了眨眼,“有些吃惊罢了,和死人待在一起,总好过自己变成一个死人。”
“为何要留下香味,那不是增加暴露自己的可能么?”
“我用的香粉多了去了,离开马车前,我在车厢内留下的是另一种味道,而你这一路嗅到的,是那会儿你抱着我落下时的味道。”青青看向庄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我就知道你会记得~”
一番话把庄离说的哑口无言。
“总之,眼下和你们在这栖云楼里,我算是暂时安全啦。”她满意地笑了笑。
沉默了数秒后,沈放终于开口:“承蒙青青姑娘器重,只是今日救你已不经意得罪了无相楼,见那车夫死得蹊跷,我俩才知高估了自己,小觑了无相楼,眼下实在不愿牵扯过深。”
青青听完看向庄离,庄离却是不动声色,看不出有何意见。
“夜已深,还请姑娘回屋暂避,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商量。”
沈放站起身,走到门前,大有送客之意。青青却并没有动。
“无需瞒我。”她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处,冷冷道:“你们要进入无相楼,要找南宫负云的麻烦,是不是?”
屋内更加安静了。
她见沈放和庄离默然不语,又道:“那时你们在车上,提及无相楼,应是有意说给我听的吧。”
“我们确实要找南宫负云的麻烦,不过,姑娘既是躲着他,我们也不敢以此事麻烦姑娘。”
青青眼神流露出不屑,又道:“我也知道,你们早就怀疑我,方才却是故意留我一人在那让我等死。”
她语气平静,既无委屈也无愤慨,说话时目光冷冷扫过二人,见二人听到这面色骤然生变,不禁有几分得意。
“我离开之时,也知道那个车夫死定了。所以啊,方才是骗你们的。”她顿了顿,又道:“看到他尸身之时,并不惊讶。”
“瞧,实际上,是你们害了他。”
沈放抬眼,对上了女人的目光。
“你到底是什么人。”
似乎对沈放的这个问题感到满意,女人那一双在初见之时曾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桃花眼霎时间冷艳动魄。
“世人只知无相楼的南宫负云,却不知道他还有一个胞妹。”女子双肘撑在案上,托着轻歪的头,“在下南宫芙云,芙蓉的芙。”
“原来如此。”沈放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女子身旁坐下,低沉一笑,眸中却全无笑意,
“南宫姑娘用这么大的秘密换来了身家性命,不亏啊。”
相距甚近,借着明亮的烛火,沈放依稀能看见南宫芙云的清雅妆容有些凌乱与脏污。
她的眼睛虽是多情的桃花眼,但却选了秀丽淡雅的妆容,也许清秀的容颜更易让人卸下防备。
她是南宫负云的胞妹……南宫芙云,多么契合的身份。一朵在夜色中独自盛放的食人花,无害的眼神后满是算计,动人的姿态之下全是毒刺。她也许不会亲自主动去作恶,但至少是乐见其成的那一类。
沈放毫不怀疑她的自白。
抛却一个行走江湖的剑客的直觉不谈,哪怕是身为一个普通男人,在认出她全貌后都应该退避三舍。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只是……女子方才确实刺痛了沈放的弱点:要他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实在是太难了。
咻!
一声带着尾音的明响在窗外划过,宛如烟花升起时的声音,立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
庄离走到窗前推开那扇紧扣的窗,只见夜幕中依旧是一轮弯月,几缕淡云,一切如常。
“是信号?”庄离道。
沈放也是这般怀疑,见一旁南宫芙云同样流露出不解,“不是无相楼的?”
南宫芙云不甚在乎道:“自然不是。”
那声明响几乎是就在窗外飞逝而过,弄出声响的人应该就是栖云楼附近,沈放在窗边往上下分别瞧了一眼。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要离开这屋子。”他顿了顿,再次对庄离强调道:“不要离开此处。”
沈放快步出了栖云楼,往那停放马车的巷口走去,遥遥一望,马车已不见。
果然,那是替他们解决了马车之事的人给的信号。客栈掌柜办事很快啊,这么快就将事情转达给了嘲风。
沈放几乎是立即转身走回了栖云楼。
他的判断是,以嘲风的身份,并不会亲自做这种事。连庄离都能把嘲风跟丢,自己何必浪费精力去找他出来呢?在这样一个万人聚集的商贸重镇,密密麻麻的小巷、河道交错,嘲风简直是如鱼得水。
……
就在沈放消失在门口的数秒后,栖云楼顶现出一个身影。楼顶的夜风很大,那个身影伫立于风中却是纹丝不动,像是被钉在了屋檐上一般。
正是嘲风。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连云城的街头巷尾,如寻找猎物的夜枭——距离亥时还有半个时辰,他一个时辰前才得到消息,说连云城的北面突然起了大雾。
根据手下的观察,那大雾仿佛是朝城内扑来,无毒无味,确实是寻常的雾气。若没有差错,亥时左右,连云城便会有一团大雾过境,也不知会在城内停留多久。
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嘲风听说北面的沧州就偶有夜雾蔓延。只是,这大雾来得如此及时,就在沈放一行人入城的当夜,未免也太巧了。
出于慎重起见,嘲风已经托他结识的人转告知府,今夜亥时实施宵禁。之后他回到栖云楼,从掌柜得知了沈放的交代,在无人可用的当下,他方才不得不亲自替沈放处理了那破事。
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一座万人城池内解决尸体,对于拥有化骨水的嘲风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他再次肯定,与南宫负云打交道并非全是令人心力交瘁的迷乱与试探——也许这段关系有不受控制之处,但无相楼确实给他提供了很多有用的黑市之物。
嘲风瞳孔陡缩,见北方隐隐有一白线可见,知那是雾障的轮廓。
他暗暗希望,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论和无相楼如何斗智斗勇,沈放和那个叫庄离的少年都不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