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琪雪惊讶地回头看她,在她的印象中,苏杭是一个不会轻易地把情绪流露出来的人,她还没见过她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这天晚上,她发现了一件关于苏杭的隐秘的事,一件连当事人都没有察觉的事。
在万众期待中主持人用“孟俊熙”三个字终结了今晚的悬念。
姜习沐的脸色变了变,但只是短短的一秒,随后目光变得柔和,从容地微笑。
苏杭那张期待的、有些红扑扑的脸顿时耷拉下来:“凭什么?”
孟琪雪兴奋地为他的弟弟欢呼,见苏杭情绪不太对就乐呵呵地安慰她:“就差了一票,两个人是势均力敌啦。”
“不公平,姜习沐那么用心地准备了节目,孟俊熙什么也没做。”苏杭意难平。
“事实证明还是高冷一点的男生更得人心。”
“你看张杨和赵小乾唱得那么好,票数才那么点,那才是真的惨。”
苏杭倔强地说:“可是他们没有姜习沐好看。”
礼堂的灯很亮,孟琪雪可以清楚地看到苏杭左眼那颗晶莹的、将落未落的泪珠。
她想说不至于吧,但想想但是停住了。她看向好朋友,神情认真:“你喜欢上他了。”
“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似乎觉得很荒唐,苏杭还笑了出来。
孟琪雪继续说:“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苏杭又看向台上的姜习沐,他正在和候选人合影留念。
喜欢他吗?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孩子,只不过可以在“孩子”这个词的前面加上讨人喜欢这个修饰,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希望他嬴,希望他开心,但并不就是喜欢他,毕竟喜欢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而孩子的世界很简单。
对,孟琪雪是错的。
一种名为忧伤的情绪,是苏杭最近在姜习沐那里感受到的。
他会在玩笑后咧开嘴笑,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因他而有了生气。他也会在笑容消失后安静地凝视某一个点,直到眼里明亮的光渐渐黯淡成灰,变成了落寞的形状。
冬季的夜晚,姜习沐和苏杭结伴回家。像往常一样,他话不多,笑点很低,脸上常常带着柔和的笑意。偶尔会开开玩笑,把苏杭逗笑了,她插在绒毛衣服口袋里的手就会无意识地向里塞得紧紧的。
这个寒气逼人的夜晚仿佛在冒着热气,温暖了苏杭。
经过河边时姜习沐停了下来:“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吧。”他还是温柔地笑着,但明亮的眼睛里透出疲色。
虽然很怕冷,但苏杭还是说了“好”。
他将双手放在护栏上,看着静静流淌的水,河水映衬着霓虹灯,液体变成了五颜六色,也映衬出他的忧郁。
很多时刻苏杭看到他那张无忧无虑的笑脸会觉得好像世界都跟着开心了起来。
现在她发现原来太阳也会生病。
她也喜欢他阴郁的一面,就像喜欢用铅笔画出来的冬天,银装素裹。但她更喜欢他开心。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而他将飘忽的思绪收回,对着身边人淡淡笑了笑:“没事。”
于是苏杭明白,这个男孩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个秘密或许和青春期有关。
晚上睡觉时苏杭的脑海中会不由自主浮现出姜习沐那双怅然的眼睛,初中时代她也曾在很多同龄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闭上眼睛之前她也露出像姜习沐一样怅然的神色,然后轻声叹了口气。
一些事会在恰当的年纪来临,或提前或晚到,但迟早会到来,如果可以不长大多好。
第35章
怎么看男生是不是喜欢某一个女生?看他的眼睛在看谁。
有些男生会光明正大地盯着某一个女生看,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心意,让女生羞得耳朵都红了起来。
而姜习沐看茶安宁是偷偷地看,他会在老师转向黑板时看她的背影,几秒钟后低下头来心不在焉地转笔。也会在她侧头时将她好看的侧脸印在脑海。
他只有很谨慎很小心翼翼才能守住这个秘密,因为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年的“嗅觉”都很灵敏。
他喜欢她的名字,也喜欢她的人,像清淡的白茶,安静纯粹,是很素很素的美丽。
他和她说过的话不超过两句,她不爱说话,那张清秀的脸经常会被淹没在人群里,但这不妨碍他在那些人里一眼就看到她。
茶安宁抱着一大叠作业本低头经过走廊,长长的黑发遮住颊边,背微微屈着,班里人已经习惯她低眉顺眼的模样。
有男生在走廊打闹,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却还是被撞到了,作业本撒了一地。
她依然沉默着,蹲下身来捡作业本。
“好晦气,居然撞到了她。”撞人的男生不但没有道歉,还和身旁的人抱怨。
“那你会不会得艾滋?”
“你×才有病呢!”
“哈哈哈……”
茶安宁蹲着身拣作业本,她不知道周围有几个作恶的男生,但头顶上空全是他们的嘲笑声。
如果可以,她想用胶布将他们的嘴封起来。可是她知道反抗是无用的,还有可能会让她变成他们固定的捉弄对象。
所以她只能沉默,沉默到让他们觉得无味。
有人和她一起拣作业本,笑着将作业本递给她,她抬头一看是姜习沐。
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温暖的笑容,像是春天苏醒了花草树木。温暖这个词,离她生活太远了。
“姜习沐,你干嘛帮她?”
“你不知道她妈是……”
“闭嘴。”姜习沐冷眼看着那群男生。
“真是没劲。”男生们自觉无趣,都散开了。
“你不知道她妈是妓/女。”她将男生未说完的话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想说的……应该是这个吧。
她扬起头看着姜习沐微笑:“谢谢你。”
她很少笑,也很少哭,因为笑不出来,而哭是一件最没用的事情。
这次月考因为数学题目偏难姜习沐在的这个班数学平均分史无前例地低。
数学老师气坏了,急赤白脸地训了学生一节课,大家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他将六十分以下的卷子都挑了出来,从高到低一个一个往下念。
“郑蕊,59。”
“张小乐,48。”
……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差,茶安宁不觉紧张起来。
最后一个:“茶安宁,21分。你看看自己考成什么样,到底有没有在学习?整天干什么都不知道。”数学老师越说越激动。
安静的教室又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茶安宁听见后桌变着调子学着老师说话:“整天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然后是一阵压抑的笑声。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她,有同情的,但更多的是不善的眼神。
大多人是善良的,但也没有理由去友善地对待她这样一个人,一个快要溺死在流言蜚语中的人。
“听说她妈妈是做那种事的人。”
“有人看到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在那个地方耶。”
听说……
可是谁都不曾想过她和她妈妈一起住只是因为她是她的妈妈,而妈妈是不能选择的。
或许想到却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但也并不妨碍他们成为一个好人。
她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了,她本身就是一个难堪的存在,又何必在意这一次的难堪?
卷子被老师甩到空中,摇摇晃晃地落到地上,教室里一片寂然。
六十一个学生,只有她的卷子被老师扔,明明只差了一分,那个考了二十二分的同学却可以幸免。
看,她总是那么倒霉。
很多人带着好奇的神情打量她,想在她脸上捕捉到失落的神情,可她神色自若。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一只不会变成白天鹅的丑小鸭。
下课了,卷子已经被踩脏了,但她还得去捡那张印着脚印的卷子,因为她没有别的卷子了。
正当她要弯腰捡卷子时,耳旁响起温柔的声音:“别捡了,我一会把我的复印给你吧。”
她有些吃惊地看着姜习沐,声音有些别扭:“谢谢,你把卷子借我,我自己去复印吧。”
“不用。”
直到下午姜习沐才把复印的试卷给茶安宁,第一页的右上方打着刺眼的90分,做错的题也已经用红笔修正了过来。
“你看不懂的题可以来问我。”姜习沐有些羞涩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