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停下了,别的孩子还在往前跑,你这样会输给别的小孩的。”
“而且妈妈也都是为了你好啊,如果不是想着让你变得优秀,妈妈干嘛要花费那么多的钱给报兴趣班呢。”
一句一句,就像是穿过肩胛骨的锁链似得,死死的把你束缚住,无法挣脱,也不能挣脱掉。
除了各式各样的兴趣班以外,你还有每天做不完的习题。
学校里老师布置的作业,你的私人老师布置的作业,还有妈妈精心挑选的资料。
从白天做到深夜,几乎没有任何一点点空闲的时间。
而家的代言词,不应该是温暖和爱吗?
可荠草却感觉她的家,就像是一个黑色的洞穴。
黑色的潮湿的洞穴。一走进去,就会有那种无法承受的黑暗和压抑,朝她吞噬过来。
可因为是亲爱的妈妈,。这一辈子唯一的妈妈。一句“妈妈也是为了你好”,就无法让荠草心生怨恨。
只能低着头忍受这些被扭曲的“好”。
毕竟妈妈也会早起给她做营养丰盛的早餐。
不嫌麻烦的给她冲煮新鲜的牛奶。
每天晚上,也会陪她做题到深夜。
母亲辞去她引以为傲的工作,不化妆不社交,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给了自己。
如果不是真的为了自己好,她又何必花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费心费力的来照顾自己呢。
妈妈总是安慰她说,“别怕小草,妈妈会陪着你一起努力的。”
可是两个人的努力,却还是成为了学校的第二名。妈妈虽然没有因为第二名而责怪自己,可总归心里是不甘心的。
英语零分都能成为第一名。就这就等于让了自己150分,但她还是拿到了第一名。算是变相的挑衅吧。
本以为打败自己的,应该是比自己更优秀的人才对,可结果却是一个从下水道里长大的孩子。
于是堆积在心里的愤怒就毫无保留的轰炸了起来,带着“凭什么”的理所当然,轰炸的一次比一次彻底起来。
为什么欺负她?
从小就开始学习了,每天都在学习,无时不刻都在学习。
明明我已经很努力、很拼命的在学习了。但为什么还是不能成为第一呢。
我没有别的办法超越她了,我只能这样了。
欺负她。
欺负她!
谁让这样得她,还敢比自己优秀的。是她先挑衅起来的,是她活该!
心里有个声音不断的叫嚣起来。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36
蓬泥刚刚走出洗手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迎面就是一记耳光抽了过来。
耳光的力度给的很大,迫使她连连往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体没有向后倾倒。
抬头,看见的是荠草那张无辜美好的脸。
就像是盛开在温暖阳光下的一朵白色茶花。她单纯娇弱,她美丽善良。她是岁月静好。
“真是对不起啊蓬泥同学,我只是想要在这里挥一挥手的,可没想到你会突然走出来,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打疼你了啊,应该不疼吧,我也没有怎么很用力的。”眨眨眼睛,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对不起啊,你会原谅我得对吧?”
蓬泥没有说话,怯缩的缩着肩膀,她低着头想从旁边的空地里走出去。
刚踏出去一步,洛溪就大步跨到前面来,堵在了蓬泥的面前。
几个上完厕所的女孩子,嘻嘻哈哈的往里面跑出来。本来还挺高兴的在互相说着话。只是她们脸上的笑容,在出来看见洛溪后就立即消散了。
就像是陡然间看见吃人的怪物似得,这几个人女孩子带着恐惧慌张的表情,小动作的从另一边一溜小跑出去了。
几个女孩子出去后,洛溪还听见外面出来一句善意的提醒,“哎呀里面正在办事呢,你们别进去了,小心被牵连的呀。”
人是最奇怪的一种生物,很多时候在逼近危险,但又明确的知道危险不会祸及到自己的时候,她们不仅不会产生惧怕心理,反而会激发她们的好奇心。
那几个人女孩子虽然没有勇气进入女厕所,但却饶有兴趣的趴在墙上,偷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耳光声掺杂着威胁恐吓的声音,成为了这几个女孩子期待兴奋的调味剂。
“荠草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没……”
“那她跟你道歉,你应该说什么?”
“没……关系?”
“所以你真的以为荠草打你,是她的错了?”
“……不是……”
脑袋在墙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眼前瞬间黑了一下,疼得蓬泥咬紧牙关。唏嘘了一下。但又很快条件反射般闭上了嘴巴。
蓬泥是在父亲的殴打下,带着伤痕和辱骂一点点成长起来的。隐忍是她最先学会的保命技能。
胆怯与懦弱,像是刻进她的身体的烙印似得。那些本能自带的反抗和挣扎,都早父亲这些年的暴力和恐吓下,纷纷被瓦解成渣。
父亲的一句“敢哭出声音我就弄死你”就像是一块脏臭的黑色抹布,不留缝得覆盖了所有的勇敢和希望。
生命消失了原本该有的模样。
不再有活力,不再偶色彩。死气沉沉。
像是阴天的灰色天空,永不下雨。
脑袋炸开的疼痛之后,耳边响起的是洛溪慢慢威胁恐吓的声音。
“如果以后在课堂上,老师提问问题,你还会写出正确答案,故意来显摆你比荠草聪明吗?”
头发被扯得生疼,蓬泥踮着脚尖,尽量缩短她跟洛溪的身高差,以减轻一些疼痛。她轻声回:“……不会了……”
上课铃声响了。荠草在后面拍了拍手,像是想要拍掉什么灰尘似得,她提醒着洛溪该回教室了。
两个人本来都走了。可是洛溪走了两步,她又猛地转身,朝着缩成墙边的蓬泥一脚踹了过去。
37
荠草和洛溪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英语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荠草是个讨老师喜欢的学生,所以她只需要歪着脑袋故作萌态,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说一句“报告”,老师就会回头看她一眼,然后笑着点点头让她们进去。
她俩前脚进去,蓬泥后脚就捂着肚子站在了教室门口。
但是老师并没有对她微笑,也没有让她进去,而是皱着眉头严肃的开始批评她起来。
班里的学生都仰着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兴趣盎然的望着门口那个被批评的人。
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把他们内心里隐藏的阴暗面,演绎的淋漓尽致。
清明原本正在费力的解答上一堂课老师留下的物理题。集中的思绪,被四下微微沸腾起来的蜂鸣声所打乱。
他从物理习题里抬起头,循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门口那个轻微弯着腰捂着肚子的蓬泥。
清明盯着她虚白的脸色看了一会儿,有点疑惑的想她是肚子疼吗?
听着老师不间断的批评责骂声,清明有点嫌吵的皱了皱眉头。
虽然迟到是每个老师都很在意的问题,因为这会让老师觉得不被尊重。
但是也没必要这么咬着不放吧。况且在蓬泥进来之前的两个女孩子迟到了,也没有被责骂啊。
清明突然想起了一句话来。
人的眼睛是一样的,只是看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而已。
笔帽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把目光重新投放到,还在言辞犀利说着批评话语的老师身上,然后目光又一一扫过班级里那些看戏的同学身上。
最后清明盯着空气出神的想了两秒钟,直到心里清晰的浮现出“不公平待遇”和“祖国的未来花朵”这十二个略显讽刺的大字来。他才略带嘲笑的摇了摇头,低下头继续解答物理题了。
蓬泥足足被老师批评了三分钟才被放进来。
肚子上挨的那一脚很重,也不知道是踢到了哪个器官上,导致走路都有点坠痛起来。
蓬泥低着头,捂着肚子忍着痛艰难的走在过道里时,不知道谁伸出脚来故意绊了她一下。
因为手捂着肚子,没有来得及防护好脑袋。于是就这么一头朝着水泥地面上撞了过去。
又是一声‘咚’的闷响,把眼前的明亮时间,瞬间拉上了黑色的幕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