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驳大人、彭大人捂着嘴笑了起来。“别撑着了,”彭大人带着笑意小声嘟哝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侍卫,放心大胆地搭上了焦老爷的肩膀:“先帝赏你的那个悍妇都死多少年了。皇族今年已经确定不要小女乐了,你们长生公府本身就理应先挑,这么多年你手头怎么也得有十来个名额了吧。依我看啊,近水楼台,不如先选一个享用。”
驳大人跟着笑了起来,只有焦大人的脸黑得像锅底。提建议的彭大人有些尴尬,用胳膊肘推了推焦大人:“别闹了,你真想用那衍族生的儿子顶立门户?”彭大人偷偷瞄了眼正在假装看梅花的“豆苗儿”,小心地压低了声音,“不怕您生气,我看您那孩子从小就一直病殃殃的。而且,我还听说这孩子的真身……”
听到这里,焦大人用一个愤怒的眼神卡断了那位对方的话。随后,大踏步往内院走去,另两位大人紧赶慢赶才跟上。
而豆苗则渐渐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后面,待到焦大人他们转过了回廊才松了口气,坐在回廊上独自看着院子里这些正在受训的姑娘。
无意间,那双黑亮的圆眼睛对上了荷儿的目光。似乎是因为百无聊赖,豆苗般的少年伸手招呼荷儿坐到自己身边。
荷儿迟疑了一下,余光发现教养嬷嬷没在院子里,便拿下头顶的碗满腹疑惑地走了过去,远远地坐在了豆苗对面。
“你……这样不冷吗?我可以感觉到你是蛇妖,不都说蛇妖很怕冷的吗?”豆苗的声音已然褪去嘶哑,好像真的是个大人一样。
“嬷嬷让这样的,”荷儿怯生生地回答,“嬷嬷说这样才能有样子。”
“什么样子?”
“女乐的样子。嬷嬷说附族的女乐将来就是要侍候贵公子,讨你们欢心的。还说贵公子都喜欢的蛇妖清寒的样子,所以荷儿就得要练成这个样子。”
看着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儿,豆苗儿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你这么个小娃娃都自己该是什么样子了,那我呢?我该是个什么样子?父亲大人想要个博闻强识的进士做儿子,可我做不到。父亲的几位同僚总说我不像贵公子,可我真的也不想学成他们儿子那样。我虽然生而为蛟,却也……。”豆苗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是,教经书的先生说过,君子不器。”
听到刚开蒙的小姑娘居然引经据典地安慰自己,豆苗儿吃了一惊,一股感激之情似乎要从眼眶中涌出。
“你个小蛇精,教你练雪地清寒的婀娜身姿,你竟然自己把碗拿下来坐这儿歇着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荷儿被这声音吓了一个激灵,捂着脑袋准备挨打。“且慢!”豆苗从嬷嬷的视线死角里伸出了脑袋,威严地说道:“是本公子命她来陪我说话的,不干她的事。”
不知怎的,嬷嬷见了豆苗一下子就泄了气,满脸陪笑道:“哎呦,原来是焦大公子啊。这话怎么说的,奴婢告退,奴婢告退。”说完便唯唯诺诺地转身溜走了。可嬷嬷刚走不久,刚才的三位大人便从豆苗背后的方向走了过来。
“呵呵呵!”刚刚松口气坐好的豆苗听到背后的笑声,脸一下就白了。“我说焦老兄啊,你许是年纪大了不近女色,不过你这当爹的可有问过令郎?”
“是啊,”另一位老爷一面眼珠子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荷儿,一面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也不怪令郎,焦大公子声音都变了,这想必也快到可知人事的年纪了。这不,看见这灵气充裕的小姑娘就走不动喽!
要我说啊,不如今天直接给令郎留下算了。反正这灵气如充盈的小美人坯子贵妃娘娘是绝不会让进宫的。这龙蛇同宗,将来这小蛇妖生的孙儿、孙女那真身样貌上绝对不会有问题了。您看怎么样?”
荷儿眼见着脸色惨白的豆苗儿缩着脖子坐在围栏上一动也不敢动,背后一张阴沉的脸仿佛即将降下暴雨的黑云。终于,雷劈在了豆苗儿身上。
“竖子!圣贤书都让你读到哪里去了!竟也色胆包天敢来调戏几十岁的稚子?为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附族、良民、贱籍、甚至不入流的那都是我灵界之民。伦理道德之准则绝不能因族等低有松动。”
“爹,我没有……”
“那你怎么能还能干出此等事?男女授受不亲,开蒙便不能同坐。赶紧跟为父回家,今晚不把家规抄十遍别想睡觉!”
焦大人一把拉走了极为委屈的豆苗。荷儿向两位大人行礼告别,起身时却发现三位老爷正玩味地盯着自己,相视一笑便离开了,留着荷儿在原地被那种眼神吓到动都动不了。
那天以后,荷儿的心一直是慌的,挨打的次数也增加了不少。倒不是因为再没见着豆苗,而是那两位大人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真的让荷儿很害怕。
……
惴惴不安中,到了元宵佳节。吃过午饭,管事嬷嬷居然把女孩子们叫到了一起。
“下个月你们就要去应选分府了。也不怕告诉你们,皇家估计今年还是不会要新娃娃女乐,你们就死了一步登天的心吧。今晚,驳侯府有夜宴,邀咱们教坊出娃娃陪着。这可是大造化,今晚都给我警醒些。好好看着,多跟老官乐、老私乐学学,也为自己争个前程。
别怪嬷嬷们没提醒你们,要是分府的是否没人要,进了官乐署可有你们受的。”
“再提醒你们一句,晚上统一穿红斗篷入府,表明你们的未选身份。要是谁敢私自解了斗篷,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自己好好掂量着!”
☆、日后孟诺定当报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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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宴鸿门公子中计,与子同袍女儿破局】
底下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低着头、顺着眼像市场上待宰的羔羊由三位高阶嬷嬷像挑牲口一样挑拣自己。缄默无声中,50名晚上去驳侯府的小姑娘被选了出来。用余光偷偷看着落选的小伙伴纷纷离去练功,荷儿的手因为莫名的害怕,攥得更紧了。
入选的小姑娘没有去练功,而是被带进大堂一条条学习进侯府后的规矩。之后便被像饺子一样赶下比往常香料用得还好的香汤。“嬷嬷?”一个小姑娘支支吾吾地问道,“这么小的中衣,外面只搭纱裙,会不会冷……嗯,不大合规矩啊?”
“不大合规矩?学的东西都忘干净了,主子让穿什么由得着你个乐籍的想规矩不规矩吗?”钟嬷嬷冷冷地盯着刚刚问问题的小姑娘,“你当驳侯府是什么地方?人家一早就来吩咐了,二公子新婚,就是要显出富贵。地龙烧得特别旺,这元宵赏灯就是要赏出夏日炎炎的感觉。冻不着你们这些娇小姐。谁再多说一句废话,就别去驳侯府了,自己领了名牌子明天到官乐署报道去。”
听了这话,小姑娘们心里都紧了一下。小心地按照吩咐换上了轻薄的纱裙,按照吩咐施法盘起了统一而繁复的发髻,按照吩咐互相画了浓艳的彩妆……然后,50个孩子,一个接一个静静地披上斗篷上了车。光看样貌除了身量太小,真一点小娃娃的样子也没有了。
刚下车,就看见正堂因为温暖而冒出的阵阵白雾。宾客的裘皮大衣在门口便会□□练的侍族帮忙除下收存。先下车的荷儿仔细打量着热闹的宴席:
宴席极讲排场,一道道荷儿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菜像走马灯一样地被传了过去。京城不少贵族之家的老爷,公子都聚在这里享乐。驳侯府豢养的女乐恭顺地陪在各位宾客身边,帮公子斟酒、为老爷添菜。宴席中间,歌伎、舞伎、乐师等等轮流上来献艺,曲终、舞罢有的退场有的则被招呼着陪在了宾客身边。
虽然宾客有上百,但不知为何荷儿还是轻易找到了坐在上首位置的豆苗。焦大人不在,豆苗仿佛是推脱不开的父亲送来顶包的。此时,豆苗正百无聊赖地用筷子一块一块地将方糕摞起来,然后一口气将十几层的小塔吹到,着实无聊得紧。
“呦,小娃娃们到了。”荷儿惊恐地发现如今坐在主人位置的驳大人竟然是那日在回廊见过的。“钟嬷嬷,别让小姑娘们在外面冻着了。进来给大人们请个安,您就早些回去吧。”
小姑娘们被拉到了宴席中央,乐师起了调,合唱了两首应景的富贵安乐曲。“好,好,好!”驳大人重重地拍着巴掌,“长生公管的教坊,果然有本事,这么快就把这些三等族的小丫头训到如此地步。焦公子,下月娃娃应选,令尊又要得赏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