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板什么也没说,用荷叶包了满满的酱鸡腿直接塞到我怀里。延宗道了谢,驮着愣住的我一溜烟地拐到了另一条街。
又走出去好远,他突然大笑了起来:“外族一直传说,带子的雌麟瑞气最强。看来回去还是继续努力的好。以后天天带你出来‘骗吃骗喝’,真是太有意思了。嗯,那个鸡腿给我两个。”
嘎嘣脆,麒麟真身吃鸡腿根本不用吐骨头。我则一口一口木然地啃着肉,努力接受着周围的一切,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多少的女子:
我看到了一群从城墙换防下来的官兵,其中几个竟然是女子。有的女兵直接幻化回原形,打闹着、八卦着,抱怨着新来的总兵太凶。
我看到一只火红的狐狸裹着翻毛大氅蹲在路边,甩着两条长尾巴散热。而她居然是在迎候归来的商队,更神奇的是来人对她都很敬重,称她千胜老板或着千胜夫人。
我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她的尾巴上。我和狐族不熟,但我在凰家时亲眼见过后进门的胼尾狐天天被要求展示自己的尾巴。我明白那两摸白色意味着什么……
“千胜夫人又要大喜啊?”一个领头的商人恭维道。
“你个老八哥就会笑我,”狐狸笑得十分无奈,“还不是新药试药失败了么。算了,总比主顾吃出麻烦来好。都是你们有之老板那张破嘴瞎许愿,他惹的祸到时候都让他带。”
“是是是,反正有傀儡,有娃娃堂,您生的又不是白家那样的活祖宗,挺好的。”
“哈哈这个确实,清池白练上个月又现了。唉,咱就得往好处想,我和有之为了这影参娃霜也几年没好好歇着了。再生一回正好,过了年我俩就赶着那群小祖宗去明月海,好好歇歇。房子我都赁好了……”
脖子都扭得都痛了,我才把眼睛从千胜夫人身上移开。女子还能是这个样子,有了孩子还能过得这样有滋味?
我,也可以吗?
还没考虑清楚,我很快又被街上一面面影石屏吸引了:“这是……”
“就是普通影石,能跟城珠连着而已。要说还是慕海人会享受,大街上都是影石。走到哪里都不无聊。
他们还专门请人,按日常过日子的样子做戏,或幻化世界留在影石里。叫什么影石戏,我晚上带你看好不好,早就想去了。”延宗又跟我讨了两个鸡腿,对影石的介绍一下变成了由衷的赞叹。
“你看那大街上的影石,可不仅仅是为了好看。他们都是由城珠和国珠连着的,常常播些新闻、消息。”
“有什么命令还能散得更快,还可以比皇榜更能得人心,哪怕不识字也能听明白。”延宗摇摇头,似乎是有什么道不出的可笑苦水,“不过啊,过两天你就知道了。这慕海人……不遇着大事真的不知道脑子是怎么长的。”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他抱怨自己学生的“不着调”,眼睛则紧紧地盯着影石屏,读着那条瑞兆消息:
邻城的两个城珠守卫日久生情,结为了连理。两人一个是人界逃来的低等龙族,因为不愿将自己的龙肝供奉给天庭做蟠桃宴的菜肴,招了上古法阵带着族人来了灵界。
新娘竟是凰家的栾氏姑母。婚礼合了龙凤呈祥的瑞兆,礼成真为全城降下了祥瑞。我的眼睛一下子就被这位“本家”女将吸引了。
焰清夫人少年被迫出嫁,婚事不如意,得了女儿便心死入山修行隐居。后来阴差阳错来了慕海,竟然获得了新生。
这是我的故事吗?如果没有延宗的话。可如果没有延宗,这又会是我的故事吗?
然而对于我来说,故事的核心还是有延宗一直在我身边。我俯下身子,抱住了延宗的脖子,把最后几个鸡腿塞到了他的大嘴里:“你累了吧。”
“你瘦得跟个架子似的,我怎么会累?”延宗笑道,顺势还故意颠了颠我。
“林家承宗祧的独子什么时候这么轻佻了?”我假装生气地问道。
“嗨,跟这帮慕海人接触久了,习惯了。我这可不是轻佻,是幽默。”
“多理。”我揪了一下他的耳朵,“可以带我去看看你每天教拳术的地方吗?我就想远远地在外面看看,不给你添麻烦。”
“怎么,夫人想投军?”
“我现在的样子可能吗?”我的话里倒有几分真心诚意。
“反正我不会收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他也回答的相当实在。
“讨厌,我就是想看看你每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噢,夫人这是打算送饭啊?放心,我们那儿的伙食可好的很。”说完,大坐骑突然加速笑着带着我跑了起来。
不一会儿就到了营地,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戒备森严、高墙耸立、法阵霸道。
可我只瞄了一眼军营,便把注意力留在了旁边街市一个新空出的位置。我的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希望夹杂着害怕似乎要守不住这个想法了。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我真的能吗?
☆、咳咳,那帮凤凰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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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轮回半世得超脱,守陋屋一念获新生】
那天晚上,夜色很醉人,伴着婆娑的树影,我俩手拉着手去看影石戏,更确切地说是他拉着我的手。那时候,我还是奉圣的脑子,也有些把他当“外男”的惯性。几次我都害羞地想松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到头来又被抓得更牢了。
就仿佛我俩这辈子曲折的情路一样。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那时候两途地的凤凰多极了。而且,似乎没有传说中后族高贵清冷的样儿,相当的“接地气”。
刚刚感到我们是麒麟,几只凤凰便极为热情地凑了过来,东拉西扯地在我们身边耗着时间。特别是对我尤为“自来熟”,仿佛是本家人一样对我嘘寒问暖。我的怀里也瞬间多了不少零嘴。那场面绝对不是一般的尴尬啊,延宗都不好意思了。
就在我俩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时候,旁边另一只被围住的同族费力地挤了过来,无奈地叹息道“凤凰一族百十年没有雏鸟了,现在这些百鸟之长看见麒麟、鹿蜀比什么都亲。”
说到一半,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肚子,差点没憋住笑:“噗,那些凤凰们可怜呢。”那同族拍了拍延宗的肩膀,像个大哥一样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啊,你这是新婚燕尔吧。还是要注意两个人的身体,细水才能长流嘛。”
“多谢兄台。”我听着延宗从后槽牙挤出来的话,心里莫名有一种复仇的快感。
好在这时,门口的管事开始验票放人了,我们终于被热情似火的凤凰们甩在了身后。作为难兄难弟的同族也丢了我们,冲过去抢好位置了。
“怎么影石戏这么受欢迎,明明听说前几年就传入奉圣了啊。”
“大概是片子火吧,成天就会歌功颂德,不管演什么都硬扯回忠君爱国的大戏肯定没有这种真实故事改编的有看头。”延宗理了理我俩被挤得有些皱的衣服,继续介绍道。
“这个戏叫《三生》,听说是由早年间两户来投慕海的凤凰的亲身经历糅合改编的。哼,多半是慕海夺天命计划中的一环,因此早有准备。
这戏有战争、有爱情还讲的是现在两途地‘第一大族’凤凰的故事人,来看的人自然多。听说端木城也在演,恐怕也是为了攻心吧。”
“什么攻心?”
“我估计是有圣手……哎,开始了,咱们先看戏。”
影石屏上一袭红裙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以为是才子佳人戏常见的倒叙,谁知竟是讲凰族族长下令成年凤凰年内婚嫁。一个长着清澈眸子的小姑娘,还没来得及憧憬未来,便被哭闹着被劝进了花轿。
我瞬间觉得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嗓子,黑暗中感到延宗的手也僵了:“要不我们出去吧……”
“……不成,两张票呢,多浪费钱啊。”
“嗯……夫人真是勤俭持家啊。”
其实也不是心疼钱的问题,而是看着那女孩,我已经走不了了。
我在那绣工华美的盖头遮住的脸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绝望,莫名地我想看她走下去,去走那条所有妾室都梦寐以求的正妻之路。
然而,她的路依然是荆棘丛生。我看着她偷偷在夜深人静时熄灭了卵上的火,清晨才又添上;我看着她手足无措地抱着刚出壳的雏鸟,耳边满是丈夫、小妾刺耳的恭维声;我看着她仗着门第高贵毅然入山,成了众人仰望的焰清观主,却几乎断绝了一切尘缘,连对独生女都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