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自我救赎吧……
生活的起色
“大姐,你说你又不爱财,那这么想要钱干嘛?”白色T恤的少年蹲着身,手贱贱地掐着天台上绿植的叶子问。
“我想回家。”何语柠用很慢很坚定的语气说。虽然她和家人失联了,但她其实可以想办法凑路费回老家找人。
“那你可以写个‘请借我路费回家,爱你哟~’的牌子,然后守牌待钱嘛!我看过好多人这样的。”他说的正是路边常见的行乞技巧。
听了他的话,何语柠站起来,义正言辞地说:“有手有脚,我不会自己赚呐!”
“哈?”他怪叫一声,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从头到脚再把她打量了一遍。
“你看。”何语柠拉着自己的衣服袖子,跳楼鬼没懂她的意思,但还是依言凑了过去,直到快把脸都怼到她袖子上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乖。”她顺势像撸狗一样薅了一把他的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特意提醒他保持距离。
被薅头毛的少年还没对这个动作做出反应,就听见她问:“你是不是近视啊,怎么看东西老凑这么近看。”
“才没有。你别扒拉我头啊……”他用手去捋自己被薅了一把的头发,偏着头朝她说:“大姐我感觉你怎么活泼了好多。”
“有吗?”她明知故问。
“有啊!很明显的!你之前是这样的……”他做了个耷拉着眉毛要死不活的样子,然后又说:“你现在是这样的!”他表情一变,整个一精神小伙。
“噗哈。”她忍俊不禁。
跳楼鬼被她的笑吓了一跳,直接从蹲着的动作站了起来,很不可思议地说:“大姐你没病啊?”
“?”
“我还以为你是先天性面瘫,提不起嘴角都不会笑的呢!简直医学奇迹呀!”他浮夸地鼓了鼓掌,演技一如既往地做作。
何语柠也不计较他瞎扯,淡定地说:“之前是没办法,我穿着乞丐的衣服,走到哪别人都会觉得我是乞丐,都不会轻易聘用我。但现在不同了,你看我有了一身新衣裳,人模人样了,就可以试着去找正常的工作。”
“有那么大区别吗?不就是换了身衣服,人还是那个人。”他不太相信地说。
“我觉得是这样。给国王穿上乞丐的衣服,国王就像乞丐。给乞丐穿上国王的衣服,乞丐就像国王。福尔摩斯的演绎法还用衣服鞋子判断人的信息呢。这个社会不需要你是不是,而需要你像不像……”她没有顾虑地随口说着自己的想法,像小女孩得到新裙子一样在他面前转了个圈做展示,没有之前那种沉重不堪的感觉,而是轻盈得像一只小鸟。
“你说的还挺有道理。”他又蹲了下来,支着一只手拄着下巴看她转圈。
在这个画面里,他们俩的角色好像反了过来。何语柠才像更年轻的那一个,而跳楼鬼有些难得的沉默。
她渐渐走向新生活了,那慢慢也会看不见他了吧。
不过,他这样不吉利的存在,还是被忘掉比较好。
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他一向不太会说话,但这一次,他难得聪明了一回。
跳楼鬼很久不出声,何语柠正对着他停了下来,也不问他这件衣服怎么样,想也知道他绝逼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她想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何语柠。你叫什么名字?”在她觉得自己找回了自我以后,她终于能把注意力从自怨自艾的牛角尖里□□,投向身边的人。这时她才忽然发觉,她都不知道这只跳楼鬼的真名。
“俞鹤。我叫俞鹤。”他用很正常的语气回答她,却侧过头没看她的眼睛。
这么安安静静不作妖的回答可真是难得,何语柠纳罕地想。
“你要是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她颇为感慨的说。
“什么样?”
“比较安静。你之前太吵了,吵得我脑壳疼。”她终于说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真心话。
“你要是也能像一开始那样沉默就好了,你现在都会吐槽我了!”他不乐意地控诉道。
“我跟你学的啊!”何语柠概不承认是自己多话,她认为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原因。
想来,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就这样,何语柠以梦时代天台为中心,划着圈找离得近的工作,她花了三天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工作。最累的一天,她找了八家店,看见人家门口写着“招聘”就进去问问还招不招人。
她没有身份证,工资只要正常的一半,可人家都不要她。一次次被拒绝让她差点再次产生自暴自弃的想法。
还好,最后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钟点工的工作。
这个工作是在靠近中学的小餐馆帮忙点菜端盘子抹桌子,中午去两小时,晚上去两小时,时薪十块,一天四十块,但包中餐和晚餐。
她不工作的时候就跑到梦时代的天台上,就像她当初做出的承诺那样,有空就来看看这只怕寂寞的小鬼。
何语柠自己都觉得,世上怕是很少还有像自己这么守信的人了。毕竟现在人均咕咕怪……
工作中也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小问题,比如她听不太懂客人的方言,手心被盘子烫得起了一层红色的小疙瘩……但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
其他零零碎碎的还有,她去公安局补办了身份证,存到了钱买了个手机,办了张电话卡。
她拿到电话卡后,就跑到梦时代天台,用便利店买的一块钱的油性笔,特别郑重其事地在电梯边的铁皮垃圾桶上写上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告诉跳楼鬼,有什么事打她电话。
跳楼鬼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像个打小广告似的在垃圾桶上留电话,然后指着她,没什么说服力地谴责道:“你这是破坏公物!”
何语柠挑挑眉,轻飘飘看过去,还是那句:“我跟你学的啊!”
他之前还不是,把垃圾桶搬到天台中央假装主持人讲话的台子,还揪绿化带上的花花草草,没公德心。
“你……你怎么好的不学学坏的啊……”他无力的说。
说话间,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忽视了俞鹤他其实是一只鬼,也根本用不上电话这件事。
在有了身份证和手机后,何语柠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她辞掉了钟点工的工作,上网投简历,经过几番波折,终于找到了一份正常的工作。
她的工作地点就在梦时代里,她曾短暂停留过的那家娃娃机店,做看店的员工。工资依旧很低,但胜在工作轻松,而且包住宿。
当她以不同的身份站在娃娃机店里,时过境迁,不由有些恍惚。
那个巡逻的胖保安已经认不出她来,街头歌手依然还在那块驻唱,她下班时偶尔会在他弹唱时驻足停留。
看着街头歌手唱歌,她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有羡慕也有落寞,但更多的是饱含祝福的敬佩。
至少自己走过的那条路,还有人在那条路上朝目标前进,这让她感觉,过去的自己,也不是那么孤单。
她去得多了,一来二去,就和那歌手熟悉起来了,还和对方交换了微信。出乎她意料,他竟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的场景,那时她还是个流浪者,拿着讨来的钱给他投了币。
何语柠这时回忆起来,还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如果生活是一场电影,那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完全可以用蒙太奇的手法来表达,不断快速变换角度的镜头,忙忙碌碌的场景,回过神来,她已经和过去判若两人。
32岁这年,在何语柠认为奇迹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奇迹却悄然降临。
Merry Christmas
透过透明的玻璃店门可以看见,天上落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南方的雪很少有下得这么大,路过的大人像对付下雨般撑着伞,小孩子却甩开帽子跑来跑去捞雪花。
商业街的圣诞气氛一向很浓重,梦时代广场中心立了棵超大的圣诞树,从天台可以看见正下方的树尖尖。
何语柠挠了下脸,她脸颊冻了,左右两边各红了一个小圆,看起来就像樱桃小丸子脸颊上的腮红,配合她严肃的表情显得莫名喜感。
冻了的脸待在温暖的地方就发痒,她老是下意识去挠。她自己也没想到,流浪了这么久都没冻过脸,现在条件好了,反而冻上了,她这脸蛋还真是恃宠而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