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音端坐着温和训斥:“快把头伸回来,叫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虽然,她也眼热外面的奇景异事,但是身负枷锁的她,需要时时注意自己的言行。
秦昭听话地放下帘子,她刚好看到一个人,指着说:“姐姐,快看,那个人不是姐夫吗?”
秦音伸着眼去望,一眼看见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身着婚服,脸上带着温润的浅笑。他醒来了,却,在娶另一个女子。她想过无数次他们相遇的场景,不想是这种。
她定定地望着他,心中某处空了一块。从今以后,他的笑,他的浅浅温情,脉脉情语,都是对另一个女子的。而她,是他生命的过客,不相干的过去。
本已沉寂的心,此刻钝痛的厉害。
她木然地看着他,从她身边越走越远,直到一个身影堵住她的视线。陈思忧骑马过来,俯下身说:“阿音,身为贵女,你不该长久盯着一个男人。”
看着他眼中的不赞同,秦音呆呆道:“我会注意。”
陈思忧喜欢她听话的样子,说:“马上就到家了,你再忍一会儿。”
“家?”秦音反问。
陈思忧眼角带笑,回:“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父亲早盼着你回家,一早为你准备了所有你最喜爱的东西。”
她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陈思忧又劝道:“阿音,我们才是一家人,不要为不必要的人伤心。那样,身为家人的我们,也会不开心。”
大家都是为了她,她确实不该为另一个人,伤了他们的心。秦音露出一个淡笑,低语:“能回家,我盼了很久。我,不会让家里人不开心。”
听她如此说,陈思忧不再担心,夸赞一句:“阿音是个乖巧的孩子!”
乖巧的孩子,可她已不是孩子了。
长大的她,有太多的烦恼。小的时候,以为没有人陪伴才是最大的烦恼,长大后,却知,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才是最大的烦恼。
陈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听府中下人说,王城的陈府比这个临时的陈府还要大,还要美。
陈思忧领着她,见了姑父。陈姑父年近四十,依然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甚至比表兄,看着还更让人着迷一些。怪不得惹得秦氏公主下嫁,当时还一无所有的他。
陈姑父向她诉说了一些往事,秦音听着便走了神。
这个时候,他该与那女子拜了堂,成了夫妻吧!
“阿音,你在想什么?”陈思忧忧切地问。
秦音回神,“没什么,我有点累,故听着想打盹。”
陈姑父忙承认自己的错,说:“阿音啊,都是姑父的不是,忘了你舟车劳顿,两个月没有好好休息了,竟拉你说些过往的事。月菊,带姑娘下去休息,务必要照顾好姑娘,不得怠慢。”
表兄与她一同起身,说:“我带表妹认认府上的路。”
陈姑父:“嗯!阿音啊,缺什么,直接跟你表兄提,不要客气。”
陈姑父的细致温厚,令秦音好感倍增,被人领着在陈府内转悠。不知是照顾她心情,还是什么的,府上的女眷她一个没有见着。
不过也好,她心情本不好,见的人多了,便生口舌,于她也烦。
见她脸上倦色增重,陈思忧给她指了前面院子,说:“这是父亲特意命人,收拾出来的院落,里面栽满春兰秋菊。不知合不合你的意,进去看看。”
秦音跨进院门,里面正中有座小小的假山莲池,越过假山莲池,后面便是她的房间。房间的窗子全开着散气,从窗子里,能看到后面的花园子,便是表兄所说的春兰秋菊了。
屋子外面,有山有水,有花有草,不可谓不齐全。而屋子里装饰,也全按她的喜好布置,没一处使她厌恶。如此用心待她,她怎能不喜欢。
“都很好,姑父有心了。”他们都待她很好,她其实是一个幸运的人。
“你喜欢就好,不枉父亲花了时间,着人布置。他待我们这些子女,都没待你好。”陈思忧告退说:“阿音,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我会命人没事不要过来打扰你。待你习惯后,我再领着你到处转转。”
“有劳表兄了。”看着他走远,秦音坐在廊下,盯着眼前的烛火发呆。
月菊上前问:“姑娘,夜深了,婢子伺候你梳洗?”
秦音点头:“好。”
热热的水池中,洒满香香的花瓣。她把头沉在水下,使大脑清醒些,吓得周边丫头们,慌得去捞她。
“我很好,不用叫人过来。”看着她们慌张的样子,她拦住她们。
月菊后怕有余,说:“姑娘下次,千万别跟婢子们开这样的玩笑了,婢子们经不得吓。”
她骤然叹息,“不会了,以后都不会。”她忽然理解表兄,常常对她的训斥了。原来,他们生来,便是不自由的。
回到那个家的齐辰,是不是也是这样被逼迫着成亲?
齐辰迎着新娘,迈入齐家大门,一路上都是众人的高喝恭喜。人人都羡慕这样一桩天作之合、秦晋之好。
他知道旁边的新娘,时不时拿娇羞的眼神去看他。他没有一个回应的眼神,甚至连脸都不曾往那里转。
皆因,他的心中已有她。其它的人与事,在他眼中可有可无。之所以,答应代兄娶妇,不过是,还他们一个恩情罢了。
他的心狠不下,他明明还可以一走了之,从此再不管齐府的任何事,任何人。可是,他娘的苦求与眼泪,是他的软肋。
梦中追逐阿音,醒转的那一刻,看见他娘,憔悴的模样,他忍不下心,看她一双红肿的眼,诉说对他的担忧。
终究不是前一世,他的父母没有那么心狠,至少,眼前的娘,是关心他爱护他的。
齐辰听着唱婚人的调子,木然地做着一个新郎应该做的事情,顺利地把兄长的媳妇,迎进齐府的大门。
“阿音,如果你看到这一切,请给我一个辩解机会,让我把一切事情,都清楚地向你诉说明白。”
他在心中默想。
对了,我也记起了所有。我们齐家,对不起你。
秦音抱着布偶再次进入梦乡,这次,她再没能入愿见着齐辰。早上醒来后,有一刹那的怅然,他成亲了,连梦也不肯入了。
这样也好。从前,是他对她无所求地做着一切,而今,她把他记在心中就好,就当是她不懂得珍惜的惩罚。
“姐姐,我来了。”秦昭已有规矩地走到她面前,转了一个圈,说:“我现在像不像一个合格的小姐了。”
“还差一点意思。”秦音回。
月菊向她状告说:“昭姑娘,总是不肯好好学规矩礼仪,累得嬷嬷们使出杀手锏,这才有了几分模样在里面。”
“哼!”秦昭冲月菊做了个鬼脸,对着秦音说:“他们都是坏人,半个月了,不让我见姐姐一面。”
秦音给她倒杯水消消气,说:“你啊!比我还收不住性子。”
秦昭想着两人一道长大,身份不同,性子不同,回:“我天生劳碌命,没办法的事。”
命?是。她们都是被命运左右的人,离开了命,便什么都不是。
一晃来这里都半月了,表兄除了进府之时看过她一次外,再无来见过她。她问月菊:“表兄近几日在忙什么呢?”
月菊回:“大公子连着收了几张邀请帖,赴宴去了。姑娘想见大公子,等大公子回来,我过去请一回。”
“不了。表兄既忙着,还是不要打搅他。”秦音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找他。但表兄有什么大事,一定会来与她说,这事她不急。
“表妹想见我,怎不派人到我院中通知一声?”声音从园子外面传来,再看时,人已出现在一丛秋菊的后面。
秦音笑说:“无大事,只是随口一问,怎敢一直劳烦表兄过来看我。”
陈思忧笑着摇头:“我们是一家人,表妹太过见外。况你不是这个性子,就不要委屈自己了。在这里,你放心大胆地做回自己,没有人会说出去。”
不一样。虽说这里是家,可是没有家的安心,她不敢太过放肆。
陈思忧见她不语,接着说:“你来了半月,说好要带你到盛京各处走走。明日是个登高望远的好日子,适合游览,我带你出去见见盛京的奇景。”
“好啊好啊!”秦昭闷坏了,率先开口,倾刻被所有人看着,收敛起自己的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