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辰听话地躺下,眼睛紧紧地望着她,说:“我们还活着,真好。你还在我身边,我觉得做这一切,都值了。我拥有你,今生今世,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知道。”秦音擦他的伤口。伤口那么深,血流了那么多,他还笑。怎么笑的出来,怎么笑的出来啊!
秦音的泪水滴在他脸上,他尝了一口,说:“是咸的,不好。我想要甜甜的泪水,就像你最爱吃的橙子,甜甜的,带点点酸味,味道更好。”
“不要再说了。”秦音阻止,她的双手已经染红,而他的血还在往外面流。
“不,我要说。”齐辰拉过她的手,固执地道:“生命存在的意义,在于目的。我知道你的目标很长远,去实现它,一定很艰辛。我为你准备了很多武器,还有人手,在云郡。有了那些,你前进的路上,便能勇往直前,就像我在守护你一样。”
秦音的泪流的更汹了。她要得到他的真心,他做到了,却也没命了,她不允许。
“不要流泪。女孩儿的眼泪,太珍贵,每一滴都蕴含着她自身的精神力。等它流完了,她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齐辰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但他仍努力地去看清她,宽慰她。
“好,我听你的。”秦音不顾仪容地用袖子去擦脸边的泪水,可是她越擦,泪水流的越多。
齐辰已觉生命到了尽头,他说:“遇上你,是我今生最大的缘分。爱上你,是我今生做的最正确的选择。我不后悔,从前不会,以后也将不会。你是我的至爱,我的家人,我会永远铭记,你也是。如果伤心了,难过了,请记起,曾有那么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呵护过你。你便会觉得幸福。至少,你曾经拥有过,比别人更多的幸福,更多的甜蜜。”
秦音答应:“我会的。”他为她豁出去性命,她有什么理由不去答应,他这最后的请求。
“那么,对我说声晚安!我要歇息了。”
贪恋一世的缘分就够了。生生世世,受累的只会是她。
秦音哑声:“晚安!”
齐辰欣慰地闭上眼睛。他今生已得到幸福了,真好!前世所有的不可得,在今世都得到了。
他有了一个爱他,他也爱的人,有一个家。虽然那个家存在的时间,很短暂,却已是足够了。
这一刻,秦音心神俱空。他与她,是注定的一死一活。冥冥中,她曾有过相似的经历。
第40章
齐辰觉得天冷极了,而他还要在这冰天雪地中,渡过一段漫长的时间。
雪落在他肩上、衣服上,未穿鞋的脚上,冰得他瑟瑟发抖。不止是身体冷,他心头也冷。
他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无一人肯为他,披上一件衣服,为他撑起一把伞。
他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远处有声音传来。
女声柔弱:“老爷,再冻下去,辰儿会受不了的。”
男声威严:“小小年纪,受不得苦,待长大,有何出息。你不要护他,齐氏不养废物,更不养纨绔。”
那道温柔的视线停在他身上,很快叹息地离去。
未了,两人不再说话,一双红缨绣鞋,出现在五岁的齐辰眼前,蹲下说:“辰儿,不要怪你爹。你爹也是为你好。等你长大,你就会知道,做父母的不易。”
女人亲自给他披上一件厚实的衣服,齐辰终于好受些了。他道:“娘,辰儿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罚跪?”
女人抹去他脸上头上的雪花,温婉道:“辰儿,娘不是跟你说过,你是齐氏的公子,亦是齐氏的未来。你大哥有病在身,只有你,才能代替你大哥,撑起齐氏。所以,你的一言一行,皆是代表着齐氏。你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
齐辰低头,不情不愿地说:“辰儿不该,不管不顾地跟人打架,更不该跟偏房的人走的太近。”
“还有呢?”女人说。
齐辰忽然倔强起来,说:“没有了。”
女人轻哄:“辰儿,你已经五岁了,不能再闹脾气了。”
齐辰仍是不改口:“没有就是没有了。娘,辰儿饿了,你给辰儿带些吃的,好不好?”他肯求。
女人倏地落起泪来,齐辰慌了,用手去擦她的泪,却被女人抓住手,说:“辰儿,你跟你大哥,都是娘的心头宝。看着你们一个生病的生病,一个受罚的受罚,娘的心里没一刻是痛快的。从怀上你们时,娘就期盼,你们健康长安。可是,天不遂人愿。”
女人有一副美丽的面孔,她的眼泪,就是她的武器。
齐辰不得不投降:“娘,你不要哭了。辰儿听你的话,就是了。辰儿以后再也不调皮了,会乖乖的练武,乖乖的练字背书,做娘心头的乖宝,做大哥背后的依靠。”
女人收住泪,欣慰地抱住他小小的身子,说:“娘就知道辰儿是心疼娘的。以后,娘与你大哥的指望,全在你身上了。”
女人的怀抱很温暖,齐辰不舍得放开,却不由得不放开,他太小太弱了,没有选择的权利。他看着女人望了他一眼后,决绝地离开。
刚刚得到的温暖又没了,齐辰陷入了又冷又饿的境地。
更可怕的是,他刚得到过一丝温暖,过后的寒冷,使他有些经受不住了。他的意志开始昏昏沉沉,开始支撑不住了。
当他要倒下去时,边上总有一人,拿着鞭子,抽醒他。久而久之,他能做到,人不倒而意志昏沉的地步了。
夜半时分,一个小小的声音叫醒他。
“三哥哥,你醒醒。”
齐辰半睁眼,眼前站着一个三岁的小女娃。
“梨花妹妹。”这是他最小的妹妹,小梨花,大名还没起,小名是她娘起的。她生在二月梨花盛开的时候,便梨花梨花的叫开了。
齐梨从胸口取出几块热乎的糕饼,掰开塞进齐辰口中,说:“快吃啊,三哥哥。”
“我渴。”齐辰吃着吃着便有些噎着了。
齐梨便用小手,在雪地中捧起一捧雪,在手心里融化一半,再放到他嘴边,他仰头全吞了下去。
没办法,他全身都冻的没有知觉,唯有头,还能转动一二。
“小妹,有人来了,快走。”在不远处放哨的齐浚,提醒自家妹妹。
齐辰看着梨花,说:“快走,再等一会儿,你们也免不了受罚。”
兄妹二人迅速地跑远了,齐辰心中松了口气。要知道,二哥跟小妹,天天在父亲背后帮他,万一哪天运气不好,被父亲的人撞见,岂不是要一块遭秧。
他自己倒不打紧,处罚过了,自有人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二哥跟小妹却不行。只因他们两个是庶子庶女,生活窘迫得多。平时多得他接济,才能有一顿饱饭可吃。
可见,小梨花刚给他吃的糕点,是她省下的口粮。她今晚是饿着肚子的。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庶子庶女,都是如二哥小妹这样的处境。也因,他们没有可供齐氏利用的才能罢了。
正如男人所说,齐氏不养废物,不养纨绔。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在齐府向来过得艰难。
他怜悯二人,也只因为,在偌大的齐府,也只有他们二个,真心相待他。
他的母亲待他,远不如他大哥。有时候,他觉得,他娘生下他,就是为了给他哥哥找一个帮手,找一个替身。在外面找不着,便自己生一个相似的。两人互换身份,没人发现得了,也没人会发现,这不是同一个人。
但当他看到齐浚兄妹二人过的日子,他又觉得,他娘待他很好,至少他衣食不缺。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才能,值得过上这样好的生活。
很快,他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
处罚过后,他迎来了更加残酷的日子。
别人五岁的时候,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卖痴,他已经开始跟着师傅练武,外带君子六艺,一样不落。学得不好,便是手上的皮肤,红肿难消。学得好,也不过是小有聪智罢了,打骂的更厉害。
有一次,他受不了了,逃了课。
他没有逃到别处,他直奔他娘所在,跪在她面前说:“娘,我不要上课了,夫子们都好厉害,打得辰儿很痛,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他娘爱怜地看着他,“辰儿,哪里痛?娘请大夫来。”
齐辰觉得他娘还是疼爱他的,不像他那个一年到头板着脸的父亲,只会训他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