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和你说,别生气。”
听他和煦如春风的语气,宋晓灿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斜了半边。这种语气得在宋易权获奖或者走完国际场的时候才能听见,果然如赵欢所说,他的变化很大。
努力把接受能力调到最大,宋晓灿咽咽口水:“瞧哥你说的,我哪里会生气,你的强大就是我的盾牌,我向你保证,我嘴严着呢。”
宋易权比她大一岁,两人又指不定百年前千年前还是同一个祖宗,因此平常以兄妹相称。
此时,米粮甜汤端上来了,二人挪到沙发边,等晓灿先喝点汤垫肚子。
一口气喝了半碗,宋晓灿抬头,好奇问:“哥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宋易权“嗯”了一声,低头顺着强子脑袋上的毛。
“看来你这样也不需要我照顾了,家大业大还有我啥事啊。”
人和狗都看向她,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宋易权说:“跟着新东家不好?柔妹性格那么好,你应该高兴啊,可以时常偷个小懒。”
这里提及的柔妹是叶梦柔,高挑美人混血儿,也是赵欢手下的模特,宋易权出事后宋晓灿闲下来就分给了她。柔妹年岁不过十八,认识她的人都这么唤她,其中原因也有她佛系乖巧的成分在。
遭到打趣,宋晓灿差点被呛到,连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瞪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气愤道:“我没说柔妹不好,就是我不想在公司见魏钧得意到天上的模样,哥你是没看见他公鸡似的到处炫耀,要不是你要在家休养,有他什么事。”
耳朵里突然塞进“魏钧”二字,宋易权精神了不少,毕竟是要时刻提防的人。
事实上宋晓灿的话有不少虚构的成分,可能魏钧是得意了,宋易权一走他就成了半行的顶梁柱,这样的喜悦怕是藏也藏不住。
但据宋易权从字里行间对他的了解,魏钧这人做事,不管好的坏的向来不会过于张扬,属于闷声发大招的那一型人物。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说是不?”
宋晓灿冷哼一声:“我看他就是想落井下石,见他我整个人都不舒服了。”
“今天怨气这么大,又和男朋友吵架了?”宋易权轻声问。
愣了一下,宋晓灿眼眶就红了,模样极为委屈。
和对方在一起两年多,矛盾一天赛一天多,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对方还总是嫌弃她脚不沾家。
“他又说要和我分手,昨天问我洗衣机我要不要,不要他搬走了,我遇上个什么人啊,哥,要是我有时间我就回去一趟,让他知道电饭锅里面的米他也分不到半粒。”
感情上有事,只要宋易权空闲,他们两坐下来就会胡乱扯,只是多半听的是晓灿的倾诉罢了。
观她面上没有悲伤的神色,想来这次也是正常的争吵,宋易权轻叹:“那去向柔妹请假?”
“不行,我才转到她那边几天,请假印象不好。”
宋晓灿一口把碗里的汤全喝了,看了一眼表,下一刻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哥!完了,来不及了,都怪我,话这么多。”
宋易权笑:“才慢了十分钟而已,不要着急。”
猛然放下碗,宋晓灿随意擦了嘴,主动去推轮椅,解释:“欢姐叫我提前来叫你作准备,这下好了,什么都没做,我们先过去上妆换衣服。哥,对不起,稿子有带吗?”
“带了。”
上面也没几个字,宋易权看一遍就能记下。
“走了,走了,来不及了。”
二人风风火火地出门,强子一脸茫然地跟到了门口,汪汪叫了好几声,好在王叔喊人把它带了回去。
……
到了场地,宋晓灿意料之中被赵欢数落了一顿。
宋易权换好衣服后便开始上妆,他这一场意外叫他本就嶙峋的体型又瘦了几分,颧骨肉眼可见地突了出来。不过他底子好,就算瘦脱相了,披上气场也还是可以压住场。
赵欢今天格外照顾他,没叫他去半行上妆,而是让晓灿秘密直接带他到了现场的休息室,还把往日的专业团队一起搬到这里。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打磨,宋易权再次睁眼的时候气质全变了。
赵欢在台侧,双手抱臂,藏蓝色的西装衬得她很干练,更是将她余下的风味显示出来。
今天到场的记者一窝蜂挤在台下,摩肩接踵地站着,看戴着口罩的助理隆重地推着轮椅。轮椅上的男人神情安稳,眉宇间意气风发,他嘴角不弯起的时候,让人恍若觉得他现在是在秀场上。
宋易权一上场,灯光就不停地闪,冰冷的光照在他修长的身上,赵欢看得莫名紧张,生怕他忽然不按常理出牌。
在任何人也看不见的地方,宋易权的手指止不住战栗,像在寒冬的大雪里冻了一天,大脑控制不了双手的动作。
灯好亮,毫不留情。宋易权眼前慢慢出现眩晕,记者们的脸逐渐模糊,耳朵里面的鸣叫同样愈发明显。
出现了,坠落之后的心理后遗症。
无论是他还是“宋易权”,在耀眼以及引以为豪的灯光下失去最重要的东西,心里面的隔阂都难以克服。
他一开始以为,来自现实八年后的自己会有所不同,但是那天他抬眼看阳光的时候他就确定了,这一关八年了,他还是没有跨过去。
呼吸费力起来,宋易权艰难地辨别台下连续不断的问题,用背稿子的语气把答案说了出来。
“……只是休息一段时间,时机到了自然会回来,请不要有多余的猜想。”
末了,他扯出一个完全失去血色的笑容。
让别人重视的发布会前前后后才十分钟不到,可是宋易权觉得像又过了八年。
进到后台灯光暗淡的地方时,他眼神凌冽,自嘲一般又笑了。
第5章 邻居
“易权,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赵欢的声音突兀在身后响起,宋易权体内的血液重新有了热度,不过手指照旧有些凉。
他收好一切不自然的神色,在宋晓灿的帮忙下转过了身。
在看见人的那一刻起,不大真实的笑容又一次回归,只是宋易权开口时嗓子有点沙哑:“欢姐,我有的是时间,你慢慢说。”
赵欢走得太快,脚后跟发烫,她活动一下脚踝,俯视宋易权,询问:“刚才我看你脸色不是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他摇头,压制住嘴唇的颤抖,“可能是人太多了,有些紧张。”
松了一口气,赵欢观察他脸色许久,不过宋易权带着妆,病态也减少了,这样的距离下看不出什么,另外,此处的光线不太明亮。
“你们两都在,那我也就说了,半行的想法是,在你休息的这段时间,很多不方便的拍摄活动会推给魏钧,如果对方也同意的话。”
遣词用句颇为巧妙,一个“推”字高下立见。
听罢,晓灿握住扶手的双手紧了紧,脱口而出:“为什么,他魏钧凭什么?”
她说话都带着哭腔,宋易权轻轻喊了她一声,转而对赵欢说:“这个我没有异议,公司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情理之中。”
“你能理解就好,你也要知道,只要你能回来,原来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赵欢说话的空隙有人忍不住眼眶内的泪水,在宋易权的背后抽抽搭搭,如宋易权所说,有舍有得并不意外。
至于赵欢说的“取代”问题,这个圈子和演艺圈很像,露面的场少了,淡出的不仅是人们的视野,更是记忆中的赞赏。
“其实这样一来我也有更多的时间休息了,对吗,晓灿?”
“啊……?”宋晓灿眼睛红得像兔子眼。
委屈地看了看赵欢,又把注意力放在宋易权的身上,声音极低地说:“可是哥,谁都可以,为什么是他啊。”
“魏钧有实力。”
此话一出,惊讶的就不止宋晓灿一人了。
“今天还麻烦你们陪我,其实我还有点想法要说,虽然我现在走不了,但是不等于废了,半行记得还有我这么一个人就行了。”
宋晓灿一边抹眼泪,一边不高兴:“哥你胡说什么呀,咱们就让他得意两天,给他个蹦跶的机会,全是你这么大度。”说罢,冷哼一声。
外面的嘈杂声消失了,赵欢今天面对面和宋易权说这两句话,表面虽没有表露,但心底由衷地欣慰。在这个节骨眼还能心平气和接受这些现实的人她的身边实在不多,而现在,宋易权成为了其中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