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白茶的电话立马就打过来了。她带着哭腔颤颤地问:“闻野你疯了吗?”
闻野扭头去看窗外开始缓缓倒退的月台,脑袋里首先跳出来的是涂牵牵去韩国第一个晚上,在视频里跟他说,她还没有坐过火车。
他语气淡淡的:“我没钱买高铁票了,火车票十三个小时,凌晨四点左右到南塘。”
乐白茶在那边“哇”的一声就哭了:“你现在给我下车!谁要你跑这里来的!我有说过吗?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找一下平衡感,呜呜呜……”
“车开了。”闻野说,“没关系,这两千公里的路,当做我还你。”
“谁要你还啊!谁要你为了那个涂牵牵放弃比赛!”乐白茶哭得越来越凶,一句话要抽噎着重复几次才能勉强拼凑完整,“高中两年呢?你倒是一起还给我啊!”
“对不起。”闻野很无力地说。每每提及此,除了这苍白的三个字他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乐白茶在那边哭得停不下来,好像把这两年多的委屈和不甘全都积攒到了一起,再借着这个机会通过眼泪不遗余力地丢给他。
闻野静静地等着,等了不知多久,乐白茶终于哭累了。她吸着鼻子,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你、这、个、混、蛋!”
闻野“嗯”了声,没说什么。
“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喜欢你了!”乐白茶吼得歇斯底里,嗓子都哑了。
“好。”闻野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
乐白茶把电话挂断了。
直到此时此刻,闻野才终于察觉到,对于乐白茶,他的确有些残忍了。但是怎么办呢,自从生命中滋生出一种叫做“喜欢”的情感,他满心满脑就只剩下一个概念,涂牵牵和其他女生。
不巧的是,这种情感出现之前,他的世界除了篮球,就是闻天。
闻野知道,这件事到了这里,是真真切切画上了一个句号。他用这种方式,逼着乐白茶跟他作了告别。
他很无耻的,利用了这个女生的心软,就从走出篮球馆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知道他爱篮球如命,视赛场如生死场。
于是他赌,乐白茶一定会因此作出妥协,如果能彻底放弃,就更好了。
现在他果真赢了。
闻野把头枕去椅背,缓缓闭上眼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猝不及防地在刚刚经过的画面里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也许他骨子里装的从来就不是什么良人吧。他想,从这个夏天他坚决地背上行李离开家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涂牵牵呢,如果有一天她见到了他叛逆、自我、冷漠的这一面,她是会像之前一样继续没心没肺地对他说,我允许你再嚣张一点,还是厌恶地转身走掉呢?
在这趟仓促行进的火车上,闻野忽然就有些不确定了。
第四十八章 不吃兔兔的撒娇女人
火车五十分钟后在驶出北衡的第一个站点短暂停车。闻野背着包下了车,出站后重新买了回北衡最近的车票。兜兜转转这一圈下来,再次回到北衡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快要六点钟。
闻野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暮色开始四合,雾霾污染下的晚霞红得不怎么透彻,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永远也无法冲刷干净的样子。周围全都是神色匆匆的旅人,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孔从他面前仓促穿梭着,每个人都是彼此不需要驻足的过客。
车站的本质意义其实是互相矛盾的,它的一半代表离途的起点,象征分别,另一半代表归途的终点,象征团聚。
闻野听见自己身体里有个声音在轻轻地问:你呢?
他站在人声熙攘的广场中央,整个人却慢慢地被铺天盖地压下来的茫然包裹住了,身边像是顷刻空了,有一张无形的屏障把他与所有人隔绝开,那是一种完全找不到归属感的彷徨。
他是谁,他在做什么,他来自哪里,接下来又该去到哪里,甚至于,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些答案在刹那间全都模糊成了空白。
闻野突然觉得压抑得有点喘不上气,他能感知到那个结界所在,自己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回过神,看到屏幕上出现的“牵牵姐”三个字,心脏跟着很用力地跳了一下,紧接着,耳边才重新出现声音,眼前也开始有了其他的真实的画面。
“你又跑去跟人打街球了?”涂牵牵很生气地问,“你之前怎么保证的自己还记得吗?”
“没有。”闻野试着做了一个深呼吸,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可他一开口嗓子就是嘶哑的,“我马上回家。”
他转身往出租车通道的方向走,走了几米远,又突然想起,他买完这两张车票,身上只剩一百块不到了,回去只能选择继续搭乘地铁和公交。
“站原地别动,”涂牵牵像是叹了口气,“然后给我微信发个定位,我现在过去接你。”
闻野抿了抿嘴,犹豫了几秒:“我没在学校。”
“我就知道,”那边响起汽车开锁的“啪嗒”一声,然后是防盗门被重重关上,涂牵牵说,“所以让你给我发定位呢,赶快,我出门了。”
“我在火车站。”闻野有些小心翼翼地说,“我自己坐车回去。”
“你居然一声不吭跑火车站去了?”涂牵牵果然被震惊到了,“行了,知道了,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到,你现在随便找个什么肯德基麦当劳的店进去坐着等我,其他的事情待会儿见面了再说。”
她说完后也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一如既往没有给他留下拒绝的余地。
附近的快餐店早已人满为患,闻野往身后环顾了一圈,最后还是背着包穿过天桥,离开车站广场。
等她的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难熬。
——
天色彻底黑透了,夜里的风有了很明显的寒意。
涂牵牵在北衡生活了四年多,她以为自己对于这座城市的路况早就习以为常,但是眼睁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消逝掉,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海仍旧在以龟速缓慢滑行,她心里焦躁得简直想摔方向盘。
她给闻野发了一条微信过去:【我还在路上堵着,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个汉堡,点杯热牛奶。】
闻野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了一个“好”。
一个小时零四十分钟过去了,车载导航终于给出提示,前方已接近目的地。涂牵牵又往前面开了几米,然后就看到了坐在路牙石上低头盯着手机走神的闻野。
身上穿的那几件衣服真是单薄得让她火大。
涂牵牵把副驾驶车窗降下来,正要开口喊他,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很准确地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
涂牵牵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感受,好像是心疼,又不完全是心疼。
“上车。”她皱着眉,气压明显很低。
闻野拉开副驾车门矮身坐进来,开口先是一句:“对不起。”
“你什么情况?”涂牵牵先把暖风打开了,“下次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通知我一声,我在你这里是个透明的吗?”
“不是。”怎么会是透明的。
“算了。”涂牵牵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说,“孩子大了不服管了是吧,那我不问了。”
闻野:“…………”
“我马上就十九岁了。”闻野一到年龄的问题上就忍不住想跟涂牵牵较真,他不想让涂牵牵一直把他当成弟弟看待。
“哦,十九岁的小野弟弟,”涂牵牵又换上一副教育小孩的语气,看着他说,“希望你下次不要自己一个人不声不响就跑到火车站来了,牵牵姐在家一直等不到你很担心的,知道吗?”
“嗯,知道了。”关于这个问题闻野放弃挣扎了。
“所以你是不准备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对吗?”涂牵牵打着方向盘,在前面第一个路口掉头原路折返。
“可以不说吗?”闻野不抱希望地问了一句。如果涂牵牵非要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清楚,他就需要去编造一套像样的说辞。
偏偏在涂牵牵这里,他一句谎话都不想讲。
涂牵牵又叹了口气:“那你直接跟我说,事情现在都解决了吗?”
“解决了。”闻野说。
涂牵牵偏过头很沧桑地看了他一眼:“我决定不问了,以后我会学着去当一个人美话不多的小姐姐,努力跟上我们小野十九岁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