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野点头应下。他没有什么与人分别的经验,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默默地目送她上了出租车,看着车尾彻底消失在街道转角,才掉头踩上车去了学校。
接下来的三天都要他一个人在家了,虽然只是下午放学到第二天早晨的十来个小时。
闻野觉得心情有点怪怪的,只是这么想一想,心里就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很不适应。
白天一整天都被紧凑的训练项目填充满了,连中午吃完饭后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家都自觉缩短到了半个小时,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余白留给篮球之外的人和事。
五点半一过,付闯做完例行总结,准时宣布解散。五个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晃悠进了更衣室,闻野闭上眼睛,靠在铁皮柜上仰头深提一口气,觉得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就松了。
然后满脑子闪来闪去的都变成了涂牵牵。
涂牵牵的眼睛,涂牵牵的笑,涂牵牵的声音,涂牵牵的名字。
他把手机拿过来,点开微信里唯一的那个对话框,编辑信息:【牵牵姐,你到了吗?】
点击发送前,他临时想起什么,又自己去百度查了查北衡到韩国的飞行时间,发现居然只要两个小时左右,比他从老家到北衡需要的时间都短。
也就是她应该在中午之前就到韩国了。
闻野有些失望地把那行字一一删除,正要给手机息屏,涂牵牵忽然发过来一张图片。
他心跳蓦得空了几秒钟,然后对话框里紧跟着又跳出来第二张,第三张。
这种感觉很神奇。
图片内容分别是一碗刚拌好的炸酱面、街道上或停或走的游客、还有她对着镜头用拇指和食指比心的自拍。
闻野把最后一张图片放大,涂牵牵一如既往笑得眼睛都弯成一条温柔的线。她身后的背景是一辆很热闹的小吃车,旁边排了长长的队伍,再远一点,隐约能看到那边的天空好像比北衡要蓝。
涂牵牵又发来一条信息:【我们小野,回家没?】
闻野回过神:【还没,训练刚结束。】
涂牵牵立马又发来一条:【想我没有?】
闻野盯着这四个字,在心里反复回答了很多遍,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复一个“想”。或者说,编辑好了,又立马删掉了。
周执刚换完衣服就被鹿鸣拉去食堂抢自己爱吃的蛋炒饭了,池漾磨磨蹭蹭地穿好外套,看见闻野还靠在铁皮柜上没有任何动静,手里捧着手机,人似乎在走神。
他悄悄挪过来,凑上个脑袋好奇地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只来得及看清最下面一条“想我没有”,就被闻野满脸不耐地避开了。
“这都什么毛病?”池漾费解道,“谈恋爱的男人真可怕,原来连你也不例外,我还以为你能是个清新脱俗的。这才几个小时不见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单身狗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闻野没理睬他,给涂牵牵回过去一条:【找好住的地方没?】他担心他迟迟不回复上面一条信息会显得很奇怪。
涂牵牵:【昨晚订过房间了,我现在随便吃点东西就继续去血拼,你自己在家乖乖的喔,一个人不想干活就早点休息,牵牵姐允许你偷懒,不扣工资。】
闻野回了一个“好”就仓促结束了这场对话,把手机收起来,换好衣服骑车回了家。
他先去涂牵牵的工作室把今天白天的订单打印出来,在库房里拿着收纳筐转悠了几圈后总觉得状态不怎么对劲,思绪一直飘来飘去,还说不出究竟在想什么。因为之前有过由于自己的失误配错货的经历,闻野把单子暂时放下,决定先去煮点东西吃。
十分钟,闻野从厨房端出一碗素面,人才刚坐下,手机屏幕又亮了。
涂牵牵发来微信:【野哥,野哥野哥,快回我信息。】
闻野放下筷子,给她回复:【我在。】
然后涂牵牵直接发来一个视频邀请。
闻野拿着手机的那只手无意识抖了一下,心跳跟着漏了半拍。他完全没有准备好要跟涂牵牵视频。
视频接通了,涂牵牵把手机朝上举高了一点,找到自己满意的镜头角度,对着屏幕眨了眨眼睛:“野哥你在干嘛呢?”
“我刚准备吃饭。”闻野看着屏幕,中规中矩地说。
“一个人吃饭无聊吧?”涂牵牵似乎正在排队,周围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屏幕虚晃了好几下才重新出现她的脸,“给我看看你吃的什么?”
闻野自己先低头看了眼面前那碗清汤寡水的白面,心里隐约冒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
涂牵牵注意到他这个动作,又催了一句:“快点的,你都不知道我刚刚吃的那碗炸酱面有多难吃。”
闻野很被动地,把镜头的角度往下移动,让那碗清汤面入了镜。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涂牵牵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她很生气地问:“你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啊?冰箱里那么多吃的,你现在给我看你在吃白水煮面?我虐待你了吗?”
“没有。”闻野低了下眼,迅速掩盖住眸底突然冲上来的酸涩,然后强撑着朝屏幕笑了一下,“我不怎么饿,晚上随便吃一点就行。”
“哥哥,你开什么玩笑?”涂牵牵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她把脸别开,有半分钟没能说出话来,“你每天都要进行差不多十个小时的高强度训练,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闻野有点不知所措,他试探着,“我去重新做点吃的。”
“一个小时之内,别跟我讲话了。”涂牵牵单手抚上额头,像是叹了口气,“你这次真是给我气到了。”
她说完这句话,就兀自切断了视频。
闻野愣愣地看着屏幕彻底黑掉,举着手机的那只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落回桌面。
明明她自己都在吃着路边摊随便垫肚子,赶时间去商场排队采购,他也只是将就一顿晚饭而已,她却为此生气了,而且不是之前几次故意耍小性子逗他,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气。
闻野觉得,好像命运把之前欠他的,从他身上剥夺的那些东西,一下子全都强加到了涂牵牵一个人身上,再横冲直撞地,蛮不讲理地通过她还给了他。
这样其实是很危险的。
因为涂牵牵在他心里的存在感一下子被放大到一个不可能的数值,完完全全根植进了骨血,深刻到足矣演变成一种类乎本能的追逐。
他看着面前那碗刚被涂牵牵点名批评的白面,怎么也找不到胃口继续吃下去了。
思绪正恍惚着,屏幕又闪了闪。
涂牵牵发来微信:【给你订了外卖,大概三十分钟后送到。你最好别回我信息,我说了,一个小时之内不许跟我讲话!】
闻野把这句话反反复复默念了几遍,然后没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即便隔着手机,他也很轻易地想到了涂牵牵别别扭扭写出这句话时的模样。
闻野洗完澡,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下楼的时候外卖刚好送到。
涂牵牵给他点了凉拌时蔬、腊肉炒荷兰豆、还有一例冬瓜排骨汤。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赌气,米饭居然配了两大盒。
闻野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吃光了所有东西,再去看时间,七点刚过一刻。
他把空掉的几个餐盒放到一起拍了照,给涂牵牵发过去,下面跟了一行字:【时间到了,一个小时过去了。】
对面一直没有回复。
闻野觉得,涂牵牵可能是忙着采购没顾上看手机。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保证,接下来好好吃饭,一个人也一样。】
这是上次涂牵牵教给他的,想和好就要哄人,哄人就要做保证。
那边过了两分钟终于回了一个“哦”。
闻野认为这个小插曲应该算是过去了,于是把餐桌收拾干净,去库房开始处理今天的订单。
除了中间去过一趟洗手间,闻野再次从库房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他从客厅开始把一楼所有的灯一一关掉,上楼前路过餐厅,捞起自己的手机,顺手关掉灯上了楼梯。
屏幕上的未读消息提示灯微弱地闪了闪,又闪了闪。
或者说,是闪了很久,只不过闻野一直到进了自己的房间才注意。
涂牵牵这期间给他打了七通电话,断断续续发了二十多条微信。
涂牵牵:【这就完了?你就是这么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