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慕的脸色又冷去三分,“你利用师兄,和他在一起,是为了接近我?”
西海公主摇摇头,一双眸子楚楚可怜,“……你又何必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玄析哥哥或许是误会了我的心意,可你难道就不曾留意过我吗?那日在宴上,我看进眼里的第一个人是你,我倾心的人也是你,而不是玄析哥哥。”
敖慕没再搭理她,冷冰冰地对老龙王甩下一句话,“劝你别把联姻的念头打到我头上。什么西海公主,不过是个心机重重的货色,我才不稀罕!”老龙王在身后震怒地大骂,敖慕理都不理,扬长而去。
敖慕虽然觉得凉珂这女人的话不可信,可她所言却不假。褚恒仙君中意的接班人,果然是他。
——自从褚恒仙君宣布传位事宜之后,师兄已经连续好几月不曾搭理他了。敖慕心口闷着一口气,却也不知道如何解决。看见师兄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心里始终怀有愧疚。他跑到师父跟前,问他为何不把山神之位传给师兄。褚恒仙君不肯多言,只是轻描淡写地应道,“玄析资质是不错,可他心性不稳,不足以成为守护地脉灵气的山神。”
敖慕听到这句话差点跟自己的师父动手,他师兄心性不稳,难道他这条四处闯祸的孽龙就稳了吗?韦玄析处事成熟,性格温和,心思缜密,敖慕怎么也想不通,山神之位的人选怎么会是自己。
虽说婚事是老东西安排的,山神的传位之举也非敖慕所能掌控,可敖慕实在受不住韦玄析的冷眼相待,日日盘算着怎么和师兄赔罪。就在敖慕在盘算着要不要背弃师门,拒绝山神之位的时候,韦玄析忽然肯开口跟他说话了。
“师弟,”韦玄析语气一如往昔温和,神色却带着三分冷漠,“师兄有件事想拜托你。”
敖慕连忙应到,“师兄何须如此客气。你的事,我一定会帮。”
“我想借移时灯一用。”
敖慕脸色微变,“师兄,你要移时灯做什么?”移时灯由地仙看管,可地仙是个刻板的老古董,怎会把移时灯轻易借给他人?
韦玄析面不改色,“……我想回到你与凉珂相遇之前。只要凉珂不曾见过你,她便不会喜欢上你——还有,那条青龙,也交由我来收拾。”
敖慕沉默了半响,不知该如何作答。提出这个要求的若是别人,他定会断然拒绝;可如今这个人是对他亲如手足的师兄,更是他满怀愧疚和歉意的人。
“怎么,师弟不愿帮我?”韦玄析的话像是钻入肺腑的冷刺。敖慕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
——
地脉深处,地仙洞内灯火通明,门口的侍卫神情肃穆。
敖慕一身华服,东海王室的令牌明晃晃地挂在腰间。他稳步上前,对着那些侍卫自报家门,“东海敖慕,前来借地仙的移时灯一用。”
侍卫恭敬地向他颔首,客客气气地答,“移时灯掌控万物时序,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后果难以设想。所以地仙大人早已定下规矩,此灯概不外借,还请殿下见谅。”
“地仙人呢?我亲自找他商量。”敖慕面带不甘地问。
“大人三日前去了仙界赴宴,此时并不在地仙洞。”
“开个条件吧。要怎么样才肯借移时灯?”
“殿下,移时灯绝不外借。”
敖慕眼中暗去几分,“你明知道我的身份,怎敢如此和我说话?就不怕得罪东海吗?”
第19章 落鳞 东海回忆(3)
侍卫不卑不亢地应到,“地仙大人的脾气,想必您也曾耳闻。殿下还是请回吧。”
敖慕冷哼一声,脚下转了个方向,甩袖离去。
方才他故意和侍卫攀谈,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好让韦玄析潜进洞内。若他成功找到移时灯,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赴宴那日之前吧。敖慕心下泛起一股隐忧,擅自篡改过去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也没有把握。
“师弟。”身后响起韦玄析透着凉意的声音。敖慕错愕地转身,“师兄,你怎么还在……”
目光越过他的身后,敖慕看见那个侍卫瘫倒在地,嘴角还挂着一抹猩红的血迹。
敖慕不可置信地看着韦玄析,连声音都在颤抖,“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韦玄析剑锋斜指,冷冷地笑,“我比你早三百年入师门,也比你先见到西海公主。可最后一切都不是我的。凭什么?凭什么位列仙班的是你,抱得美人归的也是你?难道就因为你是东海龙族,就注定拥有一切?可你别忘了,你身上也流着凡人的血。你也不过,是个杂种。”最后四个字轻飘飘地落在敖慕心上,一如那日的雪花,一如东海的海水,冰凉彻骨。妒火燃进了他的眼眸,韦玄析手里的白剑朝着敖慕胸口而去。
敖慕站在原地,没说一句话,眼睁睁看着那柄利剑没入自己的胸口一寸。鲜血顺着剑刃淌下,在地上撞出一朵红色的花。
“师兄,遇见你之前,我从不相信这个世界。我一直以为,你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失去了所有温度,“可你和东海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两样。”敖慕闭上了眼睛,没有丝毫还手之意。韦玄析握着剑的手一震,剑锋悬在原处,再难动弹。他收回剑,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你不必再信我了。”
韦玄析走了,留了他一条命,也再没回过紫埙山。
那时候的敖慕还不知道,韦玄析潜入地仙洞,为的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借移时灯之力,触动地轴,酝酿一场灾祸,再把一切罪名盖到敖慕头上。他太了解敖慕,知道敖慕所有的过往,也清楚如何置敖慕于深沼——某个渔村一夜之间陷入地底,海水漫过所有房屋的屋顶。敖慕从韦玄析那里知道消息,匆匆赶去,可整座村庄都已陷进了翻涌的海浪。他拼了命地把那些凡人捞上岸,却为时已晚。全村两百余人,仅十人生还。
地仙洞的侍卫只记得敖慕明晃晃的腰牌,于是震怒的地仙一状告到了东海,要东海处置孽龙。
灯火通明的大殿上,老龙王威严地端坐在高处。敖慕的手脚上带着玄铁打造的镣铐,神情傲然地立于众人面前。“敖慕,你可知错?”老龙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话语间带着抹凌厉。
“我何错之有?”敖慕眼神带着不屑。
老龙王气得狠拍桌案,“你悔婚在前,对西海公主出言不逊;又擅闯地仙洞,打伤侍卫,酿成大祸,导致人间两百余人丧命!你这孽龙还不知悔改!”
敖慕嘴角微挑,望向华衣老者的眼神薄凉,却失去了所有解释的欲望和气力。
“来人啊,将他关进水牢,永生不得踏出东海半步!”老龙王指向他的手指微微颤抖。
先前那些看敖慕不顺眼的龙族子孙,借机一哄而起,纷纷上奏。
他们说,敖慕早年便处处闯祸,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应当严惩;
他们说,此番恶劣行径是给东海蒙羞,若只是区区囚禁,未免罚得太轻;
他们说,不如就卸去敖慕的龙鳞,将他锁在水牢内,永不见天日。
敖慕咬牙切齿地微笑着,一字一句地说,“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眼前的敖慕手脚都带着镣铐,可他阴测测的话语,竟无人敢做声应答。
他身上只有一半龙族的血统,却是所有兄弟姐妹里天赋最高的一个;明明是最不入流的杂种,老龙王却对他最为关照;这些年来,他不知拜在哪位仙君门下,修为大增,能力远在其他龙族之上。他们自小排挤针对敖慕,不过是畏惧他的能力,嫉妒他的天资。
——那是敖慕最后一次大发雷霆。
翻腾的海水搅得龙宫地动山摇;玄铁打造的镣铐,寒冰铸就的水牢,被敖慕拆了个粉碎。敖慕心灰意冷地离开,回到紫埙山,做了一个低调的山神。他知道,几千年来,老龙王一直派人搜寻他的踪迹。可他在紫埙山设下了重重结界,掩去自己的行踪,发誓永不再回东海。
——
敖慕讲完了故事,眼前的柴火也将要燃尽。那只嚷嚷着要听故事的兔子,不知从哪一段开始就昏昏欲睡,最后直接把毛茸茸的小脑袋搁在了他的肩上。
一向暴躁的敖慕竟也没推开她,只是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任由她在自己的肩头呼吸渐缓。
“兔子,你的药仙爷爷应该待你很好吧。”敖慕的语气里带着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