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既明身形一顿,略显不自在道:“嗯…是我食言了。”
言砚轻笑一声:“明年再一起看,行吗?”
裴既明思索了片刻,皱眉道:“明年五六月,你早就离开建康了吧?”
“无论我在哪儿,都来找你。”言砚低头拨弄着手下的药草:“只是你得说好你在哪儿,否则,我也有心无力啊。”
言砚声音如谷间清风,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言砚…”裴既明欲言又止地看着言砚,眸间皆是动容。
言砚面上云淡风轻:“嗯?怎么了?”
裴既明顿了下,问道:“你、你吃饭了吗?”
“早饭已吃过,午饭还没有。”言砚道。
裴既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我带你去吃饭,他们之前告诉我一家酒楼,我还未曾去过,我们一起去。”
言砚沉思道:“你之后还有事吗?”
“没。”裴既明道:“陛下准我休息两天,你想在建康城里逛逛吗?”
“不急。”言砚笑道:“中午别出去了,许久未吃你做的饭了,中午你来做,如何?”
“好。”裴既明眉间一片悦色,道:“那你随便转转,府里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等我做好饭就叫你。”
言砚眨眼:“好。”
裴既明脚步轻快地去了厨房,言砚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自然知道裴既明这药园是给谁种的,他一开始有过忐忑,他担心裴既明会有所改变,可他现在明白了,不管裴既明如何变,对他的心意却从未变过。
他也看得出来,裴既明有所顾虑,关于这顾虑,言砚或多或少也能猜出来,但是既然裴既明不想说,他也不想去问,慢慢来,他总有法子让裴既明放下顾虑。
言砚在府里转来转去,不禁感叹,这皇帝对裴既明还真是不错,这么大的府邸说给就给了,不过也白给,糖芋儿又不在乎这些。
言砚走到了一间颇为雅致的房门口,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味,言砚怀着好奇心走了进去,刚好里面有两个婢女在扫地。
言砚随口打了声招呼:“扫地呢?”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赶忙回身,两人刚刚也让言砚给看过病,跟言砚混了个脸熟,她们看见来人是言砚,也就松了口气:“言先生,是你啊。”
“我有那么吓人吗?”言砚嗔怪道。
“不是不是。”一个婢女连忙摆手:“我们还以为是…是裴大人呢。”
“他?”言砚失笑:“你们很怕他?”
两人犹豫了一下,然后小鸡啄米状地点了点头:“裴大人平日里不回府,回府了也是一个人呆着,与下人们不太亲近。”
“哦——”言砚回味道:“一个人啊…”
“是啊,大人不是在书房呆着,就是在药园捣鼓药草,也不让我们伺候。”
言砚看起来很惊奇道:“这是他的书房?”
婢女对言砚的反应十分不解,点头:“对啊,这是裴大人的书房,我们都趁他不在才打扫的。”
“我还以为他只有练武场呢。”言砚调笑道。
两个婢女噗嗤一笑,一个问道:“我们从未见过裴大人像今日这般开心,言先生是裴大人的好朋友吧?”
“哦?他今天很开心吗?”言砚问道。
“是啊,裴大人平日都不笑的。”另一个将手挡在嘴边悄声道:“看见我们都跟没看见似的。”
言砚心里生出了几分得意,还故作不经意道:“是嘛,他跟我在一起经常笑的。”
“噢——”两个婢女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吃惊地捂住了嘴巴。
言砚继续道:“我们以前还经常同塌而眠。”
婢女:“……”听到了什么?
言砚意味深长地冲她们笑了笑,问道:“我能看看这里吗?”
两人结巴道:“您…您请便…这是大人的书房,您当然可…可以…”说完,两人赶忙退下,心里唏嘘不已,原来大人不近女色是因为喜欢男人啊。
言砚看着她们仓皇地离开,有趣地扬了扬眉毛,估计过不了几天,关于小裴大人喜好男色的消息就能传遍建康了。
言砚打量了下裴既明的书房,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零散地放着两三本名家字帖,并列放着砚台与笔海。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石业子大师《云梦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名家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
这书房雅致又讲究,一看就不是糖芋儿亲自布置的,不过这些书画墨迹都是大家之作,估计是御赐之物,值不少钱,言砚心道。
忽然,言砚瞥见了案几旁的画缸里还有几卷画,随手抽了一卷,想看看是哪位名家的字画,他将画抖开,看清画上的人后愣住了。
画中人凤眼半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闲卧在太师椅上,满是怡然自得。
言砚眸光流转,他轻轻拂过画上的每一处,胸口仿佛有朵花要破土而出,他将画缸里的另外几幅画打开,不由得笑了,画中人或立或走,或笑或沉思,全都是他,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奔波了一年,所有的苦累都是值得的。
言砚举着自己那张“美人卧榻图”在屋里比划了半天,然后将那副《云梦图》收了起来,将手中的画挂在了西墙上,挂好后,他端着下巴满意地欣赏着,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一个欢脱的男声。
“小裴大人!小裴大人!”姚松欢天喜地地闯了进来:“我听说你回来了,就马不停蹄地过来找你了。”
言砚循声望去,看见了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他心里不由得纳闷,这谁啊?和糖芋儿这么熟的吗?
姚松看见言砚后愣住了,他目光瞥见言砚身后的画,又看了看言砚,顿时吃惊地指着言砚道:“画…画…跑出来了?”
言砚回身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姚松,心道这不会是傻子吧?
言砚彬彬有礼道:“在下言砚,先生是…”
姚松反应过来了,他立马跳了起来,激动地指着言砚道:“噢噢——我知道!你是那个…那个那个…”
言砚看他有趣,好笑道:“哪个?”
“小裴大人的心上人!”姚松脱口而出。
言砚愣了下,然后莞尔一笑:“他告诉你的?”
“我猜的!”姚松连忙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言砚道:“我们一起作过画,你没看见,他画你的时候有多认真呢!”
言砚匪夷所思道:“以前倒是未曾听说他会作画。”
“嗐!”姚松嘲笑道:“他也就画你,画兰草都很画韭菜似的。”
言砚心里一暖:”这样啊…”
姚松忙道:“在下姚松,师承画家石业子,是一名宫廷画师。”
“石业子大师啊,久仰大名。”言砚微笑道:“姚公子厉害。”
姚松心里有几分得意,但还是谦虚道:“哪里哪里,言先生也是一表人才。”
言砚询问道:“你找既明吗?”
天呐!这既明可就叫上了,姚松咋舌,然后道:“对,对啊,他去建康之前我给他画了一幅画,前几日完成了,刚好听说他回来了,拿来给他看看。”
“你画的既明啊?”言砚感兴趣道。
“是啊,”姚松从腰侧取出画卷,宝贝似的道:“你要看看吗?”
言砚点头:“好。”
姚松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画,画里,裴既明站在一张案几后面,举着一张白纸,眉飞色舞,朝气蓬勃,言砚眼睛一亮,将画拿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打量着:“他还会露出这副神态?”
“当然!”姚松指着画中裴既明手中的白纸,惋惜道:“当时他刚把你画好,可高兴了,可惜了,我当时没见过你,也不好画你。”
原来他露出这副神情是因为自己啊,言砚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
姚松看着言砚,不舍得挪开眼睛,他看言砚那么喜欢这幅画,借花献佛道:“言先生,你喜欢啊,那这幅画送你了。”
言砚莞尔一笑:“可以吗?”
“可以,我还可以再画的,还有,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姚松不好意思道:“我、我可以画你吗?”
言砚大方地点了点头:“可以。”
姚松欣喜若狂:“真的啊?那改天吧,改天!我今天画具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