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松遗憾咋舌道:“就你那画韭菜的笔,怕是描绘不出一丝琼花的神韵来,可惜了。”
裴既明:“我是描绘不出,但我起码能看到。”
姚松:“……”
四月初,一行人到达了扬州城,由于是微服私巡,晋安帝并没有带多少人马,到达后,当地太守已经安排好了他们的住所。
整理妥当之后,晋安帝就带着一行人去了当地享有盛名的酒楼用饭,裴既明一直随侍左右,待到饭局散去,当地太守要安排人送晋安帝回去,晋安帝摆了摆手:“不必了,奔波一天,诸位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的好,朕有裴卿随行左右,不必担心。”
晋安帝也没有立刻往回走,而是沿着城里的街道,不紧不慢地走着,裴既明跟在他的右后侧,说是只有裴既明一个人跟着,其实六合司的影卫也都暗地里跟着。
晋安帝一身便服,看起来像个寻常的儒雅文人,手里拿了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四周夜景,对裴既明道:“裴卿,你南来北往见识广,可曾见过晋国四名景?”
裴既明如实道:“未曾听过。”
“建康水光,塞北牛羊,世安灯会,扬州桥月。”晋安帝微笑着解释:“朕生在建康,水光常见,年轻时朕又征战四方,也见过塞北牛羊,如今老之将至,算是见了扬州桥月,只是不知,何时能一览世安灯会。”
“回陛下,属下见过世安灯会。”裴既明按住了身侧的剑柄,似是缅怀道:“很好看。”
晋安帝笑了笑:“可有宫中元宵灯会热闹?”
“有。”裴既明不假思索道:“别具一格。”
晋安帝对于裴既明的直言直语已经习以为常了,他道:“有机会的话,裴卿再与朕一同去瞧瞧。”
裴既明犹豫了一下,随及点头道:“是。”
“朕曾与你父亲相约,要来扬州桥看月,如今斯人已矣,不免觉得惆怅。”晋安帝怀念道。
说到裴永,裴既明接不上话,只是听着。
晋安帝接着道:“说起来,你父亲与母亲的姻缘是朕促成的。”
“当年你母亲和元郡主正待字闺中,中秋佳节时在路旁瞧见了你父亲正策马驰过,自此便上了心,朕与和元情同兄妹,待朕登基,就立刻为他们赐了婚,婚后她便回了你父亲老家,朕也很少再见她了,直到五年后听到她病逝的消息,也未曾再见她最后一面。”
裴既明又想起了记忆中那淡薄如光的女子身影,想不透她为何会喜欢上裴永那样的男人。
“你幼年时朕并未见过你,你那时和你母亲在一起吗?”晋安帝好奇问道。
裴既明摇了摇头:“我从出生就住在六合司,十岁时去了缥缈峰。”
“六合司?”晋安帝默念了一遍,然后自顾自地轻叹:“那么小就去了?朕有时怀疑,那人究竟有没有心呢?”
晋安帝望着夜空明月,神色一片怅然,他情不自禁地念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裴既明看着晋安帝的侧脸,侧脸鬓发已经花白,他眼窝深陷,月光下能看见里面隐隐跃动的水光,裴既明从这九五之尊身上看出了几分悲凉,为何悲凉?因为提起了裴永?还是和元?
晋安帝再次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喑哑:“你父亲待你好吗?”
好吗?裴既明觉得无话可说:“陛下,这没什么可说的。”
晋安帝缓缓回身,他怔怔地看着裴既明:“不好吗?”
裴既明沉默了,他从小就未奢求过任何人的感情,也根本不在乎谁对他好不好,正如裴永所说,他只是一把…完美的兵器,若不是失去记忆碰到言砚,他根本不会体会到那么多人的七情六欲。
他道:“陛下,属下只是把利刃。”用来保护你的兵器。
晋安帝转回身子,低头看着水中明月的倒影,轻声道:“你是人啊。”
“记着,你是人,不是兵器,日后等有机会,一定要离开!”
裴既明脑海里蓦地回荡起这句话,那个淡薄如光的身影似乎清晰了点。
不知过了多久,裴既明才应道:“嗯。”
晋安帝平日与当地官员在一起视察民情,裴既明和他的影卫就藏在暗处,眼下,裴既明正坐在城里的一座不高不低的房檐上,警惕地注视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不多时,一个影卫便跃上了屋檐,对裴既明道:“大人,城中并未发现安王的眼线。”
裴既明微微皱眉,将目光放得很远:“奇怪,明明跟了一路的,你们可封城了?”
影卫颔首:“自我们进城起,城中就许只出不进了。”
“嗯。”裴既明应了声,深思熟虑下问道:“太守府中,你们查了吗?”
影卫道:“查了,并无异状。”
裴既明正在思索,便又来了一个影卫:“大人,抓到抓到一个可疑人,昨晚□□入的城。”
“只有一个?”裴既明奇怪。
“是。”
裴既明站了起来,足尖轻点便落到了地上:“走吧,带我去看。”
第77章 羊入虎穴
“哎呦喂!各位大爷,哦不,大人!我真没想到翻个墙这么严重啊,我是真的有事!”
“小人再也不敢了,大人行行好,放了小人吧…”
“我了个天呐!”
裴既明刚走到门口,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不由得心神一凛,从门槛跨了进去:“齐昭!”
齐昭被五花大绑着,看见裴既明后,不由得一愣:“糖芋儿?你…你也被抓了?”
裴既明回头吩咐道:“快放开他。”
齐昭大吃一惊:“你是他们头头?”
裴既明过去给他解绳子,道:“这个…说来话长。”
裴既明心里有些慌,齐昭在这里,那言砚呢?
齐昭不可思议道:“京口一别快一年了,我也没听师兄再提起过你,你记忆恢复了?”
“嗯。”裴既明回答:“恢复了。”
齐昭亲热地搂住他的肩膀:“看起来你官儿挺大的,什么身份呀这是?”
“六合司都督。”裴既明道:“裴既明。”
裴既明感觉到齐昭搂住自己的胳膊顿时僵住了,齐昭目瞪口呆道:“裴…裴永的…儿子?”
“嗯。”
齐昭只是惊讶了一下,便又接着搂住了裴既明:“甭管你是谁,咱们还是兄弟。”
裴既明淡淡一笑:“嗯。”
齐昭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你是裴永的儿子,哦——那怪不得师兄在信里没提你一句。”
“信里?”裴既明抓住关键字眼,关心道:“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离开京口后就去了万毒宗,后来接到师兄来信,他说他去游山玩水去了,让我在万毒宗好好呆着,这都快一年了,我再也没有得到师兄的消息了。”齐昭皱眉道:“我之前还以为他和你在一起呢。”
裴既明摇了摇头,目光暗淡道:“我们没有在一起。”
齐昭问道:“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裴既明沉默了一瞬,然后道:“我回去后送了东西到竹舍,想来,他应是知道了。”
“竹舍那堆东西是你送的啊?”齐昭恍然:“我之前回了一趟世安,看见院里有几箱金银珠宝,我还以为是师兄留给我的,嗐~也是,他才没那么大方呢!”
裴既明没看见言砚,心里隐隐有些失落,他掩去眼中情绪,问道:“你饿了吗?我带你去吃饭。”
“哎呀妈呀!可把我给饿坏了,我告诉你,你手下摔我!”齐昭愤愤不平地告状道:“那么高的墙,一脚就给我踢下来了!”
裴既明忍笑:“公务在身,多多包含。”
“咱们兄弟就不在乎这些了。”齐昭跟着裴既明去吃饭了。
饭间,两人也聊上了。
齐昭感慨道:“你可真是大有变化呀,以前都没我高,现在都比我高一个头顶了,你吃了啥灵丹妙药啊?”
裴既明见到故人,心里也高兴:“你倒没怎么变。”还是那么欠。
齐昭哈哈笑道:“我怎么也没法儿把你和传说中那个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联系到一块儿,哎呀,对不住…忘了那人是你爹。”
裴既明毫不在乎道:“无碍,你随便说。”
齐昭佯做不经意地往裴既明身后瞄了几眼,裴既明会意,问道:“你在找阿遥吗?”